清明淚

濕淋淋的空中飄著憂傷的歌——“清明雨打濕了腳步，撐一把小傘，踏上了小路，默默地走向您的住處。野花綴滿那座小丘，多么寂寞的小屋。叩一個響頭，抹去了淚珠……”這首淒清悽美的《清明雨》和著古典吉他的溫雅低泣，配以小提琴的如哭如訴，加上歌手的深情演繹，一下子侵入我的五臟六腑，心潮了，眼濕了。又是一年清明節，該回老家去看看離去的父親了。父親的不幸離去，一直是我心底不願碰而又無法長好的傷，每一次不期然的觸碰，都會令我疼痛難忍。

父親是個樂天知命的人，即使受到別人的冤枉，也從不聲辯，默默地忍著，秉承著“吃虧是福”的虔誠。一年四季他總是不見閒，不是上山砍柴補貼家用，就是下地種田維持生計，但就是在砍柴種地的勞作路上，也不忘給同路者講講古（父親愛看戲，記性好，每一條戲文都是他講古的好題材）。父親身上總是穿一件粗布白襯衫，潔白如新，因為他堅守著“上馬要有上馬裝，下馬要有下馬服。窮，可不能不乾淨”——

一路想著，走著。一路走著，想著。

路上，小花爛漫，杜鵑繽紛，昨日雨水洗滌過的花草清新鮮亮，處處團團簇簇，而我無心觀賞，因它擋不了我淅淅瀝瀝的傷心淚。那花草上殘滴著的雨點，是我的淚水嗎？

漸行漸近，漸近漸痛。

看見了，山腰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屋”，孤獨地立著，沒有門牌，沒有碑文，只有荒草山花相伴左右，寂寂地遙望著記錄父親一生的青瓦老宅。

默默地拔去周邊的野雜，鋤一把繁草置於“屋”頭，擺上父親愛吃而又很少吃的蠣餅、光餅、花生、龜粿……壓紙、上香：“爸，您在那邊還好嗎？”話未出口，淚已拆雙行。“爸，剛才雲層里透出的陽光，是您的笑容嗎？兒子來看您了，您高興吧？”我哽咽著。“爸，別再操勞了，別再節儉了，孩兒都長大了。媽，也挺好。”“爸——”

絮絮地說著，不見回答，憂憂地燒著紙錢，化作只只蝴蝶，幽幽而去。淚眼朦朧中只只蝴蝶幻成父親的片片剪影在眼前飄舞：細雨中荷犁喚牛耕田插秧，烈日下揮鐮割稻挖土種果，山道中重擔在肩艱難前行，油燈旁為兒搖扇課子讀書——

清明雨瀟瀟而下，斜風飛揚，這莫不是上蒼撫慰逝者的紛飛淚？每年，您總要痛痛地滲入我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