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棉花里的暖

母親在燈影里，慈祥地看著我們，愛之目光，像月光簌簌落滿了我們一家人的全身。

母親腳下的籮筐里，摘的白棉花已經滿了，成了尖尖的“小白山”，在燈光下，閃著溫馨的白白的光。那柔柔軟軟的毛絨質感，光看一眼，似乎就能感受到非常的暖。抓起一把，香噴噴的陽光味道，瞬間透過指尖，飄入鼻腔，陶醉了整個身心。“這是我親手栽種、採摘的，成色很不錯的。”母親很是自豪。為了給我做床新被子，母親又種了二分地的棉花。

駝背的母親，為了全家的生計，似乎一輩子都和父親在家裡那三畝責任田裡忙活。這包裹著母親親情、蘊含冬日暖陽的棉花，通常都是由母親精心晾乾的。天氣晴朗的冬日，年邁的母親，會彎腰俯向大地，把潔白潔白的棉花，一把一把抓起來，攤薄、攤勻在青石板上。燦爛陽光下，棉花白得近乎發青，散發著青草般的清香氣。母親蹲在地上，幹活的動作，已經不像年輕時那樣敏捷了，但即使有一個重疊的，她也要伸出雙臂，跪在地上，顫抖著雙手，小心地拿開。漸漸地，母親的身前身後，一大片白，身體瘦小的母親，像蹲在一大塊潔白的白雲彩上了。臨了，母親才會長出一口氣，坐在棉花攤旁，眯著眼，望著棉花笑，仿佛看到了裝滿新棉花的新被子，暖暖地蓋在了我的身上。

我想起了母親一輩子的含辛茹苦。少年時期、整個求學期間，母親為了我的學費及生活，幾乎是天天泡在地里，侍弄著二畝棉花，想有個好收成，多賣些錢。幾乎每次放學回家，都只有在棉花地里才能找到母親。在初冬的寒風中，摘棉花的母親，就成了我心中最難以抹去的影像：偌大的田地里，只剩下母親一個人在忙活，寒風吹起母親身上單薄的衣裳，也吹糙了母親過早衰老的臉龐。母親把一個自己特製的布兜掛在脖子上，低垂著花白的頭顱，紅腫著雙手，在帶著尖刺的棉殼裡，掏那一星點藏在裡面的剩棉。棉殼的尖兒尖刺如錐，稍不小心，就會刺破手指，母親的雙手，幾乎是傷痕累累，粗硬而生滿了肉刺。每當我手捧著母親的雙手無聲凝噎時，母親就會快速地把手抽出來，藏在背後，然後岔開話題。我知道，母親不想讓我知道她的苦。苦命的母親，一輩子沒享什麼大福，為了兒女，如牛般忍辱負重，一輩子就是這樣走過來的，風裡雨里，水裡火里，為家人付出了一切，而自己卻迅速蒼老、衰弱。

母親，你就是地里的一株默默無聞的棉花，年輕時愛的花期，獻給了自己的公婆和丈夫；年長時，又把愛的花期奉獻給了自己的子女兒孫；直到暮年，還是源源不斷地把母愛混合在有陽光味道的棉花里，不間斷地送給我。

這白棉花里的暖，會伴隨我一生，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