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在一個摩天大樓的頂上，俯望著溫情而喧囂的城市，我淒目對心愛的人說，多希望騎上車七拐八拐，就能看到一個屬於我們的家門！有落地窗才好呢！心愛的人默然，和城市的喧雜一同驟然遠去。他在城市的中央，仿佛嬰兒伏在床上，無論我的愛多么輕巧，都是對他的驚擾與侵襲。

我本不屬於這個城市，或許他更不應屬於我，我沒有資本得到一個家。

很久以前，我就常把一條絲巾系在頭上，扮成忙碌的小主婦，千百次地“過家家”。每當爺爺怒氣沖沖向我奔來，我肯定把用紅磚頭搭起的小爐子燒得正旺。那時，迎在風裡的，是我即使面對訓斥也異常滿足的臉——那是個極幼小的我。

當我疲憊的雙腳落在一個陌生的月台上，我知道，開始的不再是遊戲。

愛情是個傾墜的夢，墜得生命無法選擇去天堂的路。心愛的人遠遠而來又遠遠而去，我這個依然不美麗的女人只得靜靜地、在墨色的長夜裡，傾聽著遠古的回聲。聲音里依然沒有一絲浸潤著愛情，只聽得無數束青春被折斷的“咔嚓”聲。

或許，果真有幾扇家門裡的長髮在溫情地流淌吧。窗簾舊了，會被女子換下來，舉手落手之間，望見淡淡梨花又香，長睫低掩，心愛的人將溫柔散滿胸膛——那裡鴿子會跳舞，也會洗衣裳。

或許，還會有一個女子，忘卻了情歌，不知夢後還鄉，踏過青山一程又一程。她不會知道，每夜青煙繚繞的靈堂前，只有愛人憔悴的影。

我的家在哪裡呢？哪一扇是我的家門？

即使雪飛雪落，即使青花飛散，即使雨濕黃昏，我疲憊的雙腳終也踏不進愛人的門，只能漂流、鏇轉，轉得雪月流淚，轉得生命更像個坍塌的舞台。

一扇明亮的窗，一張鬆軟的床，是多少女子傾心渴盼或拼力維護的極致。而總有一些女人，她們的家只會在、只能在——荒涼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