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菸

在我的印象當中，爸爸總是在一口一口地吸菸。我總是：“爸，別抽了。對你身體不好。”他也總是一笑，繼續抽。

後來，爸媽離婚，而爸再婚了。他還是在抽。每次他接我去他的新家時，我看見他抽菸，總會想起電視上放過的一個因吸菸而死亡的病人那黑乎乎的肺。於是勸他：“爸，別吸了。”爸不說話，還是抽。

寒假快結束的時候，爸來了一次，他說要帶我去吃飯。這時的他看起來多少有點頹喪。媽說她的手機落在辦公室了，就回去拿。

房間裡只剩下我和爸。他又掏出一包煙，拿了一支，叼在嘴裡，點燃，閉著眼，猛吸了一口。

“爸，別抽了，對你身體不好。”

他在菸灰缸上磕了一下菸頭，說：“不抽心裡更不好。”

他的事，我多少知道一點，無非是那個後妻。她發火的樣子我見過。歇斯底里，應該是屬於那種最麻煩的女人。後來爸爸告訴我，她患有一種腦子方面的病。

我不懂他為什麼會娶一個這么麻煩的女人。他說，她至少會吵、會鬧，他至少知道她在想什麼。可媽不，令他不懂。

我清楚媽的獨立，並且我也很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完全獨立的人。

爸說他漸漸發現他無法承受那個後妻的吵鬧，想離。可是他覺得有一種道義上的責任。他又點燃了一支煙。

我說這件事不管道義。沒法過就離，沒什麼好羅嗦的，婚姻不是道義遊戲。

爸又吸了一口煙，笑了。也許他發現我其實很多事都懂。他搖搖頭，吸著煙，吐著繚繞的霧，說：“不，女兒，沒那么簡單。”

白色的雲霧從他的嘴裡徐徐噴出，在空氣里描出一條條彎彎曲曲的長線。

而後，我們沉默著。整個談話中他一直在吸菸。而我看著他一口一口地抽，一支一支地吸，頭一次由著他。在薄薄的灰白色的煙霧後面，我看不清他日漸滄桑的臉孔，只聽見那個無奈而疲憊的聲音：“這些年我沒有好好撫養你，我一直很內疚……女兒，雖然說挫折也是人生的一種財富。但有些財富，我希望，你最好不要擁有……”

我看著他吸菸，任煙霧把他的臉掩藏在朦朧後面。我知道很多事不是我可以幫得了的，只好讓他自己去選擇一種方式來面對。

現在，我每當看見香菸，我總會想起那張朦朧的臉，也總是會聯想到――失落的時候，可以給自己選擇一種釋放心境的方式。

然後就要去承受以後，去面對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