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話淒涼

銀漢無聲，暮雲收盡，殘月一輪，小寒輕溢。富麗的合碧宮，幾盞燈籠發出昏黃的光。對面的湖水死氣沉沉，偶爾幾縷光線照出的波光射入眼裡。我，緩緩而來，沉重的腳步承載著整個生命的重量。樂師開始奏樂，箜篌輕撫，一首《漁曲》從他的指間流淌出來，在空氣中輕輕地漾，緩緩地盪。啊，有時候，我多么希望自己是條魚啊，可以在自己的水域裡自由遨遊，不受任何約束……

“弘兒，坐吧。”母后端坐在上席，微笑寫在那傾城傾國的面容上，異常溫柔。我很高興和這樣的母后在一起，不，是母親，一個平凡的母親，而不是和父皇共坐一張龍椅的女人。後來，我們一起聽音樂，一起笑談。後來母后賜我一杯酒，我恭敬地接了過來，看著那琥珀色的液體，我想，喝了它，和母后間的隔閡就從此消失了。於是，我一飲而盡。後來，我依稀看見母后表情複雜的臉，後來，後來的事被世人津津樂道，我的故事從此只剩下回憶……

母后，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我是您的骨肉，為什麼不能和您暢談一回？每一次，您的話語都那么犀利。您說我天真，說我和父皇一樣過於仁慈，說我怎成大器。可是，母后，您做事為什麼不考慮人之常情，一件件事為什麼都要那么狠毒？蕭淑妃慘死，義陽和宣城兩位姐姐被押天牢，如花的青春就這樣葬送在您手裡。太平妹妹從小聰慧可愛，可在您的“薰陶”下，小小年紀就流露出心狠手辣，這多么可怕，您卻大加讚賞。還有上官婉兒，還有聽您擺布的大臣們……母后，您何曾拿出對他們的關愛之情來待我——您的親生兒子？唯一美好的回憶就是我明德宮花園的兒童時代，因為那時我什麼都不懂，不會給您帶來什麼威脅，所以您可以和我一起嬉戲玩耍，是嗎？而我長大後，一次次與您無語對抗，一次次指出您的不仁，讓您感覺到了害怕，是嗎？為了鞏固您的地位、一步步走向您夢想的位置，您不惜一切，甚至不惜我，是嗎？母后，您知道嗎？我一直為太平妹妹感到悲哀，她本該是個無憂無慮、天真無邪、善良可愛的小女孩啊，可在您的“關懷”下，她簡直是您的“翻版”！一直以來，我從不多說什麼話，可是我心裡很明白，您要做一個偉大的女人，做一個女皇帝，君臨天下，一呼百應。您要那種權力，那個唯一的位置。或許您說，一個女人要承載天下的重量，什麼都要割捨得下，一切“絆腳石”都得剷除！然而當您年老之時，無力揮手，身邊的人離您而去，您難道不想兒孫繞膝合家歡樂嗎？那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快樂呀！

母后，您現在真快樂嗎？如水的夜色中，我飄蕩在曠野里，幻想著合碧宮的晚宴並不是您的安排。可是，這些話，我向誰說？母后，高牆內的您，聽得見弘兒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