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風花雪月的少年

一懷春寒，隨我入山。山中有羽化登仙的紅顏，山中有墨跡未乾的流嵐。哪怕隔了三世輪轉，歲月幻麗，枯木青天，眉影沾露的模樣，一如初綻時的娉娉婷婷。

我看不透，看不透紅綠搖落間濺起的飛花，看不透世幻滄桑里不變的峰巒。

為這片刻的清澈空靈，我願竹杖芒鞋，清水粗食，舍了那些紅袖添香，舍了那些綸巾羽扇，變了剔透的雪，變了裊娜的雲。只待泠風一起，曲折成韻，我玄衣糾纏，袍袖飄飄，就算斷了前塵，就算忘了世事，也有不眠的醉意，在輪迴不息的季節里不朽。

開一方天玄地黃，辟半畝朝晴暮雨。松濤里看峰壑悠然，雲霓間尋草色凝軒。我有木石作枕，我可風露為餐。踏遍青山人未老，山崖邊屹立千年的孤單身影，是你么。我遠遠地望，望你垂首低眉，望你望穿秋水。

雨從峰間滑過，花自石邊綻開。我轉身，又一千年。

你說，單薄如春，怕禁不住風寒。我白衣如舊，赤足沾泥，溫一壺濁酒，風雅依舊,看你戴月含玉，披香佩環。摘一枝淺淺的桃花，簪你發間，耳鬢廝磨，棄了天下。

雲舒雲卷，風起風落，遙遙相對時，你我青絲成雪，生死一念。你在咫尺，翩若驚鴻，我一心求醉，又怎忍心驚了你溫潤千年的夢。

誰在彈奏一曲空濛的聽泉引，弦語綿綿，你玉指纖纖。我在輪迴外，守著生生世世的落花殘葉。每個鶯鶯燕燕的日落日出間，你藕臂凝露，在山氣四溢里悄悄打濕我深鎖的眉心。

造化弄人，我痴痴地走進塵煙里，渾身濁氣，滿目迷離。只是今夜，你用青絲絹袖輕輕拂醒我，俏俏地立在三尺之外，我隔了低垂的紗櫥，看你拈花微笑。

這是你的香閨，我在月色窗下徘徊。一失足，你亂了琴弦；不成恨，卻圓了千年的旖旎妙曼。淺淺地墜入畫裡，輕輕地走進夢中。我的一聲嘯，竟也成了赫然凌空的峰。

豆燈黃卷，清明的月光里展開，是丹青妙手也形容不來的心照不宣。一筆淡淡的縹緲不定，將你隱入重重疊疊的峰巒間，不復見。

我將怎樣描述你的美。以一石一木入詩，以一水一翼入畫，用堅硬的山石掩藏這本應只在天上才有的境地。而你輕笑，何必。雪後初霽的晴日裡，依稀有你含笑畫眉的模樣。

風過紅塵，信手渲墨。影影綽綽的雲霧繚繞流嵐眷戀，究竟是你沐浴時的曇花香露，還是仙人一去的不知所蹤。借我一葉扁舟，放我一入雲海。三日而還，必載一身浮雲遊霜，撫一曲龍翔之操，笑傲雲端。

隔著夢，與你道別。蓬門不閉，鏤窗未鎖，那一盞溫熱的茶，那一卷攤開的書，都在等我歸去的喜悅。願長醉不醒，依舊眷戀紅塵，你不應怨我。

輪迴依舊，容顏幻滅，你只在遠處，靜靜地守望。

終是風花雪月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