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窗小語

CD還在機械里機械地轉著，我還在書桌前一直寫著，檯燈閃了閃又滅了下去，音響里那個女歌手的聲音如啼血的黃鶯，痛苦著並嘲笑著。

你說這個地球什麼時才不會轉，我是想說時間過得太快。看看日期，新年的腳步聲再次清楚起來，但我覺得前一個腳步的聲音還沒有遠去。檯燈昏黃的暖光懸在半空中，照清了每個摻在空氣中的雜塵和曖昧，溫柔卻在黑暗裡一塊塊碎去。

媽媽說：“看，又一年過去了。女兒又長大了一歲。”

我說：“哪一年過去了都是看不見的。我的確是長大了，只不過一事無成。”

媽媽歪坐在沙發上，貪婪地睡去，父親在一旁靜靜喝茶，只有那電視的螢幕不識趣地喧鬧著。我穿過客廳想喝點水，父親說：“去櫥窗里拿些糕點出來吃吧。”我照做了，拿著裝小酥餅的袋子走到父親身邊，他拿了一個，咬了一口，笑了笑說：“好吃。”我蹲在地上看到他飽經風霜的臉上，歲月的車輪印清清楚楚，我想父親是老了，真的老了，他的身軀已不再強壯，他的聲音已不再雄厚，他的激情已不再高亢，他的思想已不再狂野…然後，

父親說：“我啊，這輩子沒什麼求的，就希望你們兩姐弟能考上個好大學，以後別像我們這么苦。”

我笑了笑，沒說話，只是低頭吃酥餅，我不知怎地，那淚水就流出來了，落在塑膠袋上滴滴答答，那是一場雨，聖潔地洗禮著靈魂，我說：“會的，一定會好的……”

我這人，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當名醫生，那是跟我病逝的外婆之間的約定，我父母都不知。我們老說：“你真的要學醫啊……聽說很辛苦的……醫學系的分很高吧……”我知道的，我們也是希望我能平平穩穩地上大學，我也希望自己能平平穩穩地進如醫學系，我說什麼也不會放棄這個完成願望的機會，我常對自己說：“得拼一拼！”看著外婆靈台上的黑白照片，笑得如夏花的燦爛，走得卻如秋葉的靜美。外婆就是外婆，沒有人可以取代的，那個願望，那個夢想，“一定可以的！”這是死黨李若常對我將的話，她媽媽是醫生，她也希望我能成為一名醫生，我聽到朋友這樣的鼓勵聲，心裡總會持續升溫，暖上好一陣，然後那雙眼睛又開始濕潤起來。

別人都說我很酷，冰冷且殘酷，其實呢？

我沒什麼本事，就是喜歡哭。遇上什麼事，看到什麼景象，聽到什麼聲音，都會一下子將淚水湧出來的。例如，那天父母不在家，我和弟弟一起看電視，中途有個農夫山泉的廣告，拍的是一個農村少年，叫大腳，跑得很快，他站在黃土牆前說：“2008，俺想去北京跑。”最後那個鏡頭，也就是讓我心中產生莫名感動的地方：那個少年一臉純真自信的笑容，像極了盛夏的葵，對我說：“俺能跑！”我就哭出來了，當時只是流淚並沒有出聲，但弟弟還是發現了，坐過來說：“姐，你哭了？你哭什麼？”我笑了笑，但我猜那個笑容鐵定很難看，我對他說：“我沒哭……只是在感激。”

“你感激啥？”

“感激我們可以活得如此幸福……”

青鳥飛過的地方，晴空萬里，萬里復甦，它會將幸福帶給人們，但我們必須先將那個囚禁它的籠子打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