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女子的命運
桐花開的時候,總是趕上淒冷的春寒;而到收拾桐子的季節,天又該凍得人瑟縮了。美麗的桐花開得熱烈,謝得壯觀,卻無人在意,更無人讚嘆。這就該是桐花的命運嗎?
當作者在那個山區“勞動改造”的時候,他第一次看到了那美麗繽紛的桐花,他也目睹了那兒像桐花一樣美麗而苦難的女子。蓮蓮和翠翠是兩姐妹,她們善良、勤勞,有著芳菲桐花的美麗,更有著寂寞桐花的頑強。然而,命運偏偏如此安排;翠翠在縣裡就讀幾天就被迫輟學了,一個有著青春妙齡的女孩美麗的夢也破滅了。姐姐蓮蓮被嫁給了一個好吃懶做的男人,每天都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常常還未坐穩板凳就被遊手好閒的丈夫支使著去做家務。苦難的生活使得不到30歲的她就像一個老太婆,在一個倒春寒的桐花時節死開非命。而可憐的翠翠遲早會像姐姐一樣被摧殘——多么短暫的青春,就在繁瑣的勞動中慢慢消逝;多么美麗的姑娘,就在苦難中像桐花一樣匆匆凋謝。
讀完《桐花時節》,不禁同情,不禁悲憐,不禁深深長嘆;桐花明潔燦爛,可無人欣賞,無人關心。桐花,女子,有著多么可憐可嘆的相同命運!花隨水去,一去不返;青春短暫,紅顏易逝。
遙遠的歷史長河,滾滾的世俗紅塵,女子終究逃脫不了承載困厄艱苦,血淚斑斑的命運,逃脫不了命運捉弄,逃脫不了苦痛交加的折磨——
當撒旦誘惑夏娃吃了樂園樹上的禁果後,上帝就大發雷霆。太不仁慈了!他首先憲判的就是:夏娃會有做女人的痛苦!多狠的宣判!進入父系氏族社會後,婦女淪為男子的附庸,地位一落千丈,不再受尊重,不再能自主自為。她們的命運真正像一隻搖曳不定的小船,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漫長的封建社會裡,女子更拿不到、抓不穩自己的命運,沒有幸福,沒有自由,無能為力的任自己的一生溢滿了悲傷與痛苦。
拿女子最重要的婚姻來說,無論哪個女子,都要早早的嫁出去。像《桐花時節》中所述一樣;撿一個男人出嫁。撿,而不是揀,連挑選也不用的。出身再好,再堅強的女子也不改對“父母之命”的婚姻搖頭拒絕。嫁出去,要遵守“夫為妻綱”的禮教,要絕對順從丈夫的統治,俯首貼耳,長長久久田間地頭,家裡家外的操勞,生兒育女,服侍家人,柔弱的生命無奈的承受著森嚴的封建道德的束縛。任勞任怨,安分守己的過著日子。痛心的是,即使如此,還是極易被丈夫遺棄,被公婆遣歸。
很久以來,女子在感情上更難有幸福可言。再美麗再柔順的女子民不能阻止丈夫三妻四妾,付出再多真情的女子稍不留神,也會被感情欺騙。譬如《衛風氓》女主人公。婚前,丈夫信誓旦旦的追求她,婚後,儘管她“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然而還是不可避免的遭到冷落、虐待直至遺棄。“桑之落矣,其黃而隕。”難道女主人公不夠年輕、不夠動人嗎?還是男子的心愿已滿足、目的已達到就移情別戀?女主人公坐下來靜靜的想著,獨自傷心。當被那張肯定年輕過的臉上,一串串晶瑩的淚珠跌落下來——這寥落的桐花,這可憐的女子!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
劉蘭芝,“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這樣一個多才多藝、文雅聰慧的女子,又與丈夫恩恩愛愛,只是因為婆婆看不順眼,就被扣上“此婦無禮節,舉動自專由”的帽子,無辜被遣回娘家。回娘家後,家人埋怨,旁人嘲笑。哥哥逼她再嫁,她只得違心答應。她內心多么痛苦、多么悲傷,但無以訴說。婆婆對她不公,命運也對她不公。淚落薄面的她只好“舉身赴清池”——蘭芝的嫁與不嫁,嫁給誰都由不得自己決定。不能把握自己命運的女子,能有幸福的婚姻嗎?
還是唐婉呢?與陸游伉儷情深,但“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悉緒,幾所離索”,只能在“瞞瞞瞞”的複雜心緒中鬱鬱而終。
美麗善良的女子,奉獻了自己,掏出了自己的心,給別人溫暖,給別人真情,而得到了什麼?是不被理解,不能訴說的痛苦,還是那付出得不到回報,命運多舛的悲哀?
我不禁想起了魯迅筆下的祥林嫂。丈夫死了,她竟要被賣到山裡,以換取錢財給小叔子做彩禮。再嫁之後的丈夫死了,青春已逝的她就被無情的夫家掃地出門。而可憐的她,竟然要用勞累一年的工錢捐門檻,以免到了陰間還是遭受被鋸成兩半的痛苦。女人啊,你的命運就是那任人嘜踏的門檻嗎?
有人說,女子都是風中的蘆葦,身子是蘆葦,而命運如風。忘不了,那悄無聲息的桐花,隨女兒河的水漂流而去;忘不了,蓮蓮死時的那張臉,那不閉的眼睛,還有那眼角的一粒淚珠。她仍在望著這個世界,她很想再活下去,並不甘心這么早就離開,但這個世間又給了她什麼呢?白色的桐花,紛紛飄落。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飄飄灑,漫天飛舞。一瓣瓣雪白的桐花好像在幽幽的哭泣。為自己,還是為風中的女子?
桐花啊,你為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