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童年

我在老家上國小時，學校大門對面有一個小奶亭，除了賣奶，還捎帶賣一些文具和零食。奶亭只有一個視窗，裡面是一張微笑的阿姨的臉。阿姨燙著波浪的頭髮，好像隨意似的盤成花，她很白，睫毛翹翹的，眼睛很小，總是笑眯眯的，很迷人。無論什麼時候見到她，她都塗著口紅，像剛梳洗後要出門的樣子，就像她從不吃飯，從不睡覺，從不出門似的。

我每次經過奶亭，看到她要么靜靜地透過視窗看天上的鳥，要么微笑著招呼著或老或小的顧客。每當放學同學們爭先恐後地擠在窗前買東西時，她總是微笑著，不緊不慢地伸手取來我們要的或是文具或是零食，交到我們手裡。雖然矮小的我們只能翹腳去看視窗里的東西，卻總也看不清全部，有時要她拿來，看不合心，又不要了，她從不急，也從不惱，臉上永遠是和氣的笑，對我們小孩來說，暖暖的。小奶亭里的東西，似乎也取之不完，用之不盡，很神秘，也很令人嚮往。

我第一次走進小奶亭，是因為一次下雨導致的鼓樂隊停練，我穿的鼓樂隊服裝沒帶錢，想借錢打電話通知媽媽，同學已經先走了，我只能在校門口的雨搭下等媽媽。我望著灰濛濛的天，冷冷的雨無可奈何，隱約間有焦急的喊聲傳來，似乎已叫了很久，是奶亭的阿姨在向我招手。我以為她有事要我幫忙，就冒雨跑了過去。她卻問我怎么了，我說媽媽會在鼓樂隊訓練完的時間來接我，說話時我看見奶亭里紅紅的電話已經遞了過來，我尷尬地說：“我沒帶錢。”阿姨又露出了微笑：“快打吧，不要錢！”我猶豫了一下，撥通了電話，媽媽沒接，我沮喪得眼淚掉下來，阿姨有笑著安慰我說：“別著急！你媽媽一定是看天下雨了，知道鼓樂隊無法訓練，已經來接你了，雨大聽不見電話鈴聲。到屋裡來等吧。”當我踏進奶亭的一瞬，心中的神秘被吃驚所代替，那么多貨，非常整齊的堆滿小小的奶亭，阿姨坐在奶亭中間的一個紅色吧凳上，看起來比一個人還高，好像所有商品都伸手可及。他穿了一條紅色帶小碎花的長布裙子，很美麗，眼光順下來，卻讓我大吃一驚，裙子下面只有一隻小高跟皮鞋和一條腿，裙子旁有一副小巧的拐杖。我呆住了。怎么可能？我不願相信這是真的！阿姨依然微笑著，依然看著窗外，我已經忘記了等媽媽的煩躁，一直盯著她的拐。她又拉開了窗，向雨中揮手，一切如阿姨所料，媽媽從雨中正向我們走來，阿姨一直望著窗外，是擔心媽媽來了找不到我呢！

以後的幾年，我從未和任何人提起過我走進奶亭看見的一幕。她幫助過的小孩也不知有多少，我也沒有聽到過別人提起過。我每天經過奶亭，我都要向那個視窗望一眼，那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直到我四年級轉學來北京上學，我都不知道那阿姨的名字，但常常會想起她——一個美麗的、熱心的、自強自立的、熱愛生活的人，堪稱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