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碎片

我躺在我的後花園。那些斑斕的色彩，似乎要把我埋葬。紅榴，你總對我說：“琉璃，你是多么蒼白。”可我現在還穿上了純白的長裙，紅榴，我如果透明不見了，你會不會來找我。花園裡有潮濕的泥土的味道，還有草的清香。青草像是一層低低的氤氳霧靄。那些花兒多美啊，她們開放，奼紫嫣紅，不遺餘力。我沒有她們那么明媚的笑臉，我有的，只是蒼白。紅榴，你說過，你喜歡我黑珍珠般瞳孔中的柔和光澤，像月光一樣淒迷。你說過，你喜歡我飽滿的妃色嘴唇，像是多汁的新鮮果實。可我發現，它們不過是把我的臉襯得更加蒼白。儘管大家都說我是個美麗的瓷娃娃，可我還是羨慕玻璃麥色的肌膚，吸收了日的光耀。她是健康的，我是病態的。所以大家都愛她吧。紅榴，為什麼會有那么俗套的故事發生？是哪個沒有想像力的作者？我失散多年的姐妹突然出現，然後把我的幸福統統搶走。爸爸媽媽那么愛玻璃，因為她有陽光的笑臉。黑瞿也那么愛玻璃，因為她有固執的面容。我也很愛玻璃，因為她有麥色的肌膚。可我還是嫉妒她多一點，因為黑瞿愛她。紅榴，我要告訴你，我愛黑瞿比愛你多一點。我沒有理由地愛他，許是因為他的俊朗的笑容，許是因為他話語中的疼惜。我也一直很滿足地，待在他身邊，縱然他只把我當妹妹。可是玻璃出現了，她那么堅強，總是拒絕別人的幫助；她那么固執，不達目的不罷休；她又那么脆弱，會在別人無法找到的地方默默哭泣。我是櫥窗里的瓷娃娃，而玻璃是個生動光鮮的女孩兒。是冥冥之中的紅線，讓黑瞿發現淚人兒般的玻璃嗎？是那前世今生的未了緣，讓黑瞿結實的臂膀，成了玻璃傷心時的依靠嗎？紅榴，我如果不總是那么恬靜地笑，而是時而放肆地大笑，時而難以抑制地哭泣，黑瞿他會愛我嗎？你說過，我的笑是沒有感情的，我的臉是不帶喜怒的。可現在美麗的瓷娃娃臉上的微笑在剝落，我聽得到聲音，像是呻吟，像是嘆息。紅榴，我要向你道歉。你那么愛我，我卻一直在騙你。和你在一起，只不過是因為我想離幸福近一點。到頭來卻發現所做的都是捕風，兩手抓住的都是虛無。我看到一朵純白的花，我想親吻她的芬芳，可當我湊近時才發現：她和我一樣，是不帶香味的。我

好難過，有透明的珠子從我眼裡流出，划過我的臉頰，落進泥土裡，滋潤了那朵花。真好，淚是熱的。我都右手中有一把光潔的小刀，它鋥亮的表面反射著陽光，好刺眼，它還沒碰我，就弄疼我了。玻璃是花朵，琉璃是陽光照到花朵所留下的陰影。讓我親手結束掉這骯髒的污垢吧――我是蒼白的陰影。有一股陰冷親吻皮膚。有新鮮的紅色，塗抹我蒼白的皮膚。純白的花朵被浸染，她有了紅色的花瓣。那若隱若現的猩紅，都是我自己的疼痛。“姐姐，”那是隔世的呼喚么？“姐姐――”找到我的人是她呵！我又怎能忘記，初見時琉璃眼中艷羨的神情。在她的眼中，我是遙不可及的公主，我是受所有人憐惜的瓷娃娃。她因我而自卑地哭泣。我們是姐妹，我們彼此相愛，可不斷地彼此羨慕，彼此嫉妒，讓我們越走越遠。我艱難地爬起來，無力叫喊，我拖著病態的身軀，向我親愛的妹妹爬去。我看見一個潔淨的瓷娃娃，從空中落下來，摔成一地琉璃。我再也不要，做那個蒼白的陰影。紅榴，我們都是習慣於被選擇的人。但這次，我要自己選擇。我碰觸到玻璃溫暖的手心，真好。我說過，她的麥色肌膚，有陽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