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樹秋雨
我覺得自己最近總在做節目,我覺得自己很多次地在鏡頭前面努力地睜大眼睛。我原本以為會出現一打開電視,所有電視台全部在播放我臉部特寫的盛況――結果沒有,我從來沒有在電視上看到過自己,好不容易有一個節目要播了,我全部的親戚朋友都守在電視機前面等待著看,卻只看到了別人,其悽慘之狀完全是我原先想像的盛況的反面。能夠使我開心的是,我因為做這幾次節目,認識了許多以前沒認識過的人,或者說是見識了許多以前只聽過名字的人。
我見到了春樹,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參加某個評選活動,我完全不敢和她說話。她看著活動的宣傳稿,她的簡介上寫著“少女作家”,笑著說:“為什麼我的簡介上寫的是少女作家呀?喔,蔣方舟也是少女作家。”我在人際交往方面一切的薄弱都凸現出來。我試圖說話,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然後就只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感覺好像對我們倆共同擁有的稱號深表遺憾。
我第二次見到她的時候,同一個飯桌上還有兩個少年兒童問題專家,我什麼也不敢說,生怕被兒童專家抓到了值得研究的把柄,所以也沒有和春樹說話。
我再一次見到春樹是在不久之後,那回有一大群八十年代出生寫東西的人聚集在一起。二十來個年輕人擠在一個屋裡,六張床坐了幾溜人。我們也沒談什麼理想,沒談什麼未來,就是談現在,基本上是以嘲笑美女作家,還有那些比我們紅的少年作家為核心話題。春樹是我們當中最紅的一個,但她是講述奇聞醜事最多的人,經常是春樹講一個事情,我們一起大聲談笑,然後服務員姐姐就過來敲我們的門,讓我們小點聲,不要吵著隔壁人休息。
那次見面對我印象最深的是,春樹在後來的時間里一直在看書。她看到我拿著的一本書,覺得還蠻好看的,就一直看它,那本書一部分是關於現實主義代表人物加繆的。後來,在春樹的一次採訪中,她提到了加繆,我有點兒覺得那是我的功勞。
我還見到了余秋雨。我要和余秋雨一起參加節目,做節目之前,在化妝室里,我懷著殷切的心情熱切地企盼著余秋雨的到來。後來,化妝間裡進來一個不是很高的中年人,身邊跟了三個人――編輯助理和朋友,我假裝矜持地看書,眼睛不停地瞄著他,看化妝師在他臉上撲粉化妝。
等到他化完妝很長時間之後,我還是保持矜持,直到有人把我介紹給他,然後化妝室里進行了長久的握手活動,每個人都和每個人握了手。接下來又陷入了沉寂。後來,終於他問我:“你老家在哪?”這是每個人必問我的問題,它經常出現在這樣一串問題中:“你幾歲?你上幾年級?你老家在哪兒?”我老實地回答,併合上書,決定結束裝矜持的生涯。
剩下的話題就是關於中國的各個省市了,余秋雨是話題的主角,我以為他會悲憤地對城市現狀發感慨,但是他沒有,他只是講了一些笑話,是我在《文化苦旅》中沒有見過的。
過了一會兒,節目開始了,余秋雨第一個出場,我第一次發現他是個挺能說話的人,他說話的時候,他說的話又重新像《文化苦旅》了,再加上觀眾席上有託兒,假裝觀眾在每個問答結束之後都大力鼓掌,讓他看起來更像《文化苦旅》了。我第二個上場,我除了極力睜大眼睛,爭取在鏡頭上不會很胖之外,就別無所求了。
接下來又上場了幾個大學教授,都是能夠一口氣說一個小時的人,結果節目做了四五個小時,我在即將餓暈之際,唯一記得的就是余秋雨不斷地點頭微笑說話,並配合作出以一隻手做菜刀切另一隻手的動作。到了最後,跟著余秋雨的一個助理不斷地說:“大家時間抓緊一點,余秋雨先生馬上還要趕去大學生辯論會。”然後余秋雨也點頭表示,他確實要參加大專辯論會。在回答問題之前,說:“我馬上要參加大專辯論會,時間很緊,但是我還是要回答這個問題……”看起來令人十分之敬仰。
做完節目之後,我忽然發現自己的失誤。在節目中,所有人都喊“余老師”“余老師”的時候,我是直呼其名“余秋雨”的。但我很快就原諒自己了,因為我是由我的班主任陪著來的,她才是我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