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十分鐘鏡頭——扭曲的人性

昨晚和朋友一起去賓江散步。走到一半時，感覺有人在盯著我們。轉過頭去，看到一個小妹妹注視著我們。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正在好奇中，也看著她。她一伸手眼明手快就抓住朋友的衣服，待我反應過來，看到她手上一把玫瑰，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們被賓江道上賣花的小妹妹給纏上了。

她機械化地說著：給姐姐買一束吧，給姐姐買一束花吧！早幾年我已耳聞過這些小妹妹纏人技術的恐怖。最開始遇到她們時，我還覺得她們挺可愛，以為是家裡窮才出來賣花幫著賺點錢。後來看報紙報導，才知道她們是被不法份子掌控，訓練她們如何纏人賣花。她們用敏銳的眼光一看到“獵物”出現就死命地糾纏，遇到想買的人還好，你情我願，大家快快樂樂。遇到不想買的人，就拽住別人的衣服不讓走，等他乖乖被宰了交錢了才放手。

我開始還想勸勸她不要在我們身上浪費時間，我是不會要買她手裡的玫瑰的。可是她根本不理睬我，手緊緊攥著她拉扯到的那一角衣服，仰著小臉麻木地看著我朋友。麻木，沒有期待沒有渴望沒有想法，她甚至說了幾句話後就不再開口，只是這么看著，等待時間把我們磨得沒耐心再跟她玩冷戰遊戲了，乖乖交錢投降。她千瘡百孔的心也疲憊了吧！每晚都機械化地重複著做這樣的行為，為了吃上幾口飯，賺了錢後也不會受到別人好好的對待，回去後應該也只有冷眼冷言冷語與臭罵拳打腳踢吧。她的“老闆”不會善待她，她只是他們手中一顆毫不起眼的棋子，賺錢的工具，被操縱的木偶；路過的路人不會同情她可憐她，他們本來還會對她施與善心與愛意的，可是她的死纏爛打讓人心煩，就算給了她錢，只是助長了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讓悲劇繼續在另一些無辜的女孩子身上延續罷了，他們又何嘗願意看到這樣呢？在沒有愛的環境中，一顆冰冷疲敝的心空懸著不知該往哪裡。

朋友叫我先走，他會擺脫她後逃開的。我正轉身，那隻小手一把就抓住我的衣服，把毫無防備的我嚇了一大跳，差點哭。轉過去，看到她也以同樣漠然的眼神看著我，毫無她這個年齡應有的生氣，反倒是一份不相稱的老成，一種看透了人間冷暖是非的冷漠在她精緻的小臉上若有若無。她約莫只有六七歲吧，但似乎比十七歲的我更加成熟。沒有多想的餘地，朋友對她的糾纏已經感到生氣，一把把她抱起來放在離我們遠一點的地方。她可以使勁地攥住我們的衣服，但她那么小，吃得也一定不多，力氣畢竟很有限，被一抱就抱起來了，毫無反抗之力。又或許是，她是可以用小手胡抓胡打用小腳亂踢亂踹以掙脫我朋友的，但是她也累了，她厭倦用那么長的時間只為了賣一朵花掙不屬於自己的錢，所以她沒有行動。她被安穩地放下，我看到她剛站穩時又仰著小臉看我朋友，那個眼神讓我害怕和震撼。她帶著仇恨充滿敵意地瞪著他，比利劍更尖銳的眼神似乎企圖穿透他的心。她恨的不是他，她恨的是這個社會裡的醜惡和命運的不公，她在發泄她在申訴她在抱怨。他只是一個介質，她只是表演給她的“老闆”看，但實質上她那個眼神是想要給她“老闆”的。

我看到了她扭曲的靈魂和醜惡的心靈，在沒有愛的環境下一切都會被烏煙瘴氣籠罩，猶如她的心。沒有被施與溫暖，沒有被幸福灌溉，她不懂人間什麼叫做美好，她所接受到的信息都是惡劣的。這個年齡的她不該有恨，可是她憤怒地恨著。上帝沒有給她足夠的溫飽與溫暖，匱乏的糧食匱乏的愛，物質和精神上都不曾被滿足過。她可以沒有玩具沒有嬉戲，她可以沒有大房子沒有書籍，但她可憐兮兮地要一份淳樸純粹無私的愛，哪怕是一點，也沒有人會給。我甚至想到了她的未來。長大了的她不再能以一副可愛童相去吸引人買她的花，那她的命運又會是如何呢？那些卑鄙的操縱者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滴可榨的油水的，何況她長得這么標緻。我想到的最可怕的後果，就是她會被賣去當妓女，從此在酒綠燈紅打情罵俏墮落自賤、沒有自尊沒有自愛的生活里度日，直至某天人老珠黃，傍上某個人販子一起乾見不得人的勾當，像當初捕尋獵物一樣捕尋小妹妹，然後再訓練她們，猶如當初她被訓練一樣，逼她們去幹活，不給她們飯吃，對她們只會打罵不會疼愛關心，任何一條命在她眼裡都不過是毫無價值的草而已，就算哪個孩子被餓死了打死了，她把屍體扔到野外就完事了。在她心裡，早就不知道什麼叫疼痛什麼叫愛了。道德仁義人情？不過是她嘲笑的東西。妒忌憎恨厭惡虛偽虛榮見利忘義惟錢至尊……這些東西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樣和她形影不離，而她習慣在這種生活中也從不覺得有任何不對勁。活著，她從不探討什麼叫做有意義。這世間那些正襟危坐的學者皺眉激烈探討研究的哲學、做人生存之道、道德倫理……於她不過是狗屁。想到這些，我的心一陣冰涼，恐怖感上襲。

姐姐曾告訴我，她去體育館打球時遇到一個老女人帶著一大群小孩子在球場邊。她聽到那老女人在那裡教孩子們如何找獵物如何說話如何纏人，聽得很生氣，故意把球總往那邊砸。最小的孩子看起來也只有三歲大而已啊！生氣歸生氣，現實還是無奈的。她也沒法怎么做。心裡突然想到，我們還有那些收了納稅人一大堆錢的公安啊。正要展開對公安如何逮捕犯罪分子找出整個非法集團將他們一個個繩之於法的激烈想像，另一個念頭的竄出使我黯然。就算糾出了犯罪分子，那那一大堆孩子們又怎么辦呢？孤兒院承擔得起養這么多孩子的費用責任嗎？孩子們在孤兒院生活就能得到幸福嗎？他們心裡就不會存陰影嗎？他們就能健康地過下去嗎？……

亂，還是繼續亂下去。這個世界以怎樣的速度向我襲來，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