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沙漏

還有兩個小時，我就開始了成年後的第二天。有點害怕自己該怎樣以一個成年的眼光審視這個世界。而現在，未成年的大門關閉了。我知道十七年的風霜雨雪已被關在那扇門外，被那道無形的枷鎖永遠塵封。而我，也被隔離開來。前面，是一片茫然。而後面，已不再回來。我只能硬著頭皮望前走，去書寫那一段未知的道路，去為前方的道路種樹栽花。

我想今天唯一的收穫就是那一件禮物。那個用小小的盒子精美包裝的禮物。安靜地躺在我的寫字檯上。我在考慮是否要打開它。我不喜歡在收到禮物後匆忙打開。那樣就失去了所謂的神秘與幸福。我只想把它或它們完好地保存起來，等到春暖花開，再小心翼翼地拆開。那時種好象失而復得後的喜悅，夾雜著小小的惘然。有些複雜，但卻是溫暖的。像極了午後的陽光。曖昧地照在每一個角落，毫不吝嗇。而我，卻還是打開了這份唯一的禮物，小心翼翼地把包裝紙拆開，卻還是聽到了討厭的紙張撕碎的刺耳聲。好象是扯痛了自己的心。打開盒子，卻看到一個精美的沙漏安靜孤寂地躺在盒子裡。我尖叫道：天，這是我最喜歡的。真的沒有後悔把它打開。因為它讓我體回到了很久不曾有過的驚喜，那種比失而復得還興奮的感動！

把沙漏從盒子裡捧倒手心。那是一個做工很精緻的沙漏。四周被一個木製的框圈著。中間是兩個圓圓的玻璃瓶。裡面是淡藍色的細砂。在陽光下格外耀眼。看到裡面的細砂從一個圓瓶漏到另一個圓瓶。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時的自己還是個剛上初一的懵懂小孩兒。記不清是在什麼情況下走進了學校附近的禮品店。看了半天都沒有好的作品，卻在臨走前發現了角落裡一個精美的沙漏。那是個最最簡單的沙漏。只有兩個圓圓的玻璃瓶相互依靠。裡面同樣是淡藍色的細砂。但在我看來，這個小小的沙漏卻比櫃檯上的任何一件商品都要光彩奪目。卻被老闆擺在了最不起眼的位置。我想，這個位置是合適它的。畢竟它是那樣的默默無聞。只不過隨時光的流逝在告訴自己歲月的變遷，自己執拗地流完自己身上的血液，提醒自己生命的臨近與遠離。在它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就像我曾經聽到的一句話：我們從來不會愛上一本書一部作品，愛的只是由它本身所看到的自己。我想這句話怎么就這么精闢。的確，這個小小的沙漏讓我看到了自己，一個在隨時光流逝學會遺忘的孩子，一個執拗地消耗著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與死亡臨近的孩子。從那以後，每天放學，我都要跑到那家不大的店去看那個精美的沙漏。確切地說，是去看自己的影子，自己的寫照！我有想過把它買下來，而終究沒有那么做，我想有些東西若與之保持些許距離，維持這種若即若離的美感，是處理這些關係的最佳方法。我不想打破這樣的氛圍，因為打破，有些東西便會當然無存。我那所謂的愛不釋手，也許會像沙漏一樣隨著歲月的變遷而遺忘，遺忘那些曾經所謂舉足輕重的人或事。

幾個月後，當我再踏進那家小店時，那個沙漏卻已不在。詢問老闆後，得知被一個小女生買走了。有些失落，但同時心也有了著落。心裡默默地希望那個女生可以對它好點，希望不要讓它再繼續享受孤獨中的寂寥了。走出那家店，發現那天的陽光格外的好，透過樹陰，陽光班駁地投影在地面，形成大大小小的抽象畫。總有陽光，在每一個角落。心裡覺得這是最為完美的結局。不管我是否擁有過它，還是那個女生現在擁有它，都只是一個渡而已。由此及彼，伸向一個未知的世界，探索空白的道路。

之後，心裡便多了一份期待。希望在以後的某個生日，有人可以送一個小小的沙漏給我。也篤定地相信總會有那么一個人會這么做的。於是開始了自己漫長的等待。不為別的，只為等一個人送一個自己給我。

而今天終於收到了這個等到多年的禮物。驚喜與感動不只是因為等待的日子結束了。而是感喟於手捧著的，正是自己的真實寫照。像與之分別了多年，它又回到我身邊一樣。只是，曾經捧著沙漏的孩子如今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孩兒了。正如李清照的那個詞物是人非。我們隨時光的長河奔跑了太久，如今已面目全非。我們想起的過去，隨河流奔向虛無；我們抵擋的未來，隨颶風卷向身旁。也許，在多年以後，風將記憶吹成花瓣，裝點著每一年的今天。天空依然藍得遙遠。而我們依然擁頂著烈日，奔向無限遙遠的星球。

十八歲，告訴自己真的長大了。透過沙漏，看十七年的流離失所。然後收拾起行囊，朝著陽光，奔向每一天有它的地方。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寧靜、幸福、淡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