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蚊記

不知是哪世造的孽，有一群素無往來的夜蚊子鑽進我的臥室已經半月有餘了。在這十多天裡，這些與我非親帶故的傢伙，渴飲吾血，飢餐吾肉，早已養得是心廣體胖了。遺憾的是，除了聆聽它們那作威作福的哼唱之音，我至今還未能一睹它們的尊容。

初夏剛至，父親就發現了蚊子在我家的空襲警報。不過，那個時候，它們的空中力量還不足於征服我這高大的肌體。只是在我幾個月大的小妹妹的身上小試牛刀。每每午夜，我們在小妹妹的尖叫哭聲中驚醒起來。我們知道，這又是那該死的敵機飛臨那幼稚的領空了。這時候，我們就貓一樣溜進她的臥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撳亮手中的電棒，四下搜尋。當然，絕大多數時候，那狡猾的傢伙早已返航了。但是，母親卻很有經驗，總在很短的時間里就能偵察出敵機臨時停棲的機場，揸開憤怒的巴掌，五個飛彈樣的指頭，打得敵機血肉模糊。時間不長，小妹妹的床頭那面雪白的牆壁就血跡斑斑，慘不忍睹。雖然這裡充分反映了我們殲敵的輝煌，卻也有著小妹妹血的代價，勝之不武啊。

也許是它們在小妹妹這條戰線上的慘痛失敗吧。有一天，它們終於在炎熱的亢奮里，自持日益強硬的羽翼，要把戰火燒到我這個龐大的國土上。也不知是哪個勇敢的先行者，自告奮勇地對我進行能力偵察了。突然在一個十分安靜的夜晚，它就在我的胳膊上展開了凌勵的攻勢。等我從一股奇癢中翻過身來，它早已功成名就，勝利返航了。等我無奈地再次睡下，它又悄悄地出動了，而且在我的大腿上狠咬了幾口。那勁頭，就仿佛是剛從沙漠裡逃出來的旅客，恨不得一口吞下我的整個肉身。這一次，我伸手猛拍下去，只可惜它早有防範，又哼著凱歌，瀟灑地走開了。

就這樣，在半個月的時間裡，它就是以這種偷襲的戰術，讓我吃盡了苦頭。恨只恨，我自己不能也同樣變成一隻英勇的蚊子，鷹擊長空，與之格鬥。在萬般無奈的忍耐中，我只有以失眠為代價，讓自己高度緊張的精神充作雷達，在黑暗中諦聽那微弱的引擎之聲。一旦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我就迅速撳亮高射炮似的手電。有好幾次，在手電光線的射程里，我驚喜地發現了那個惡毒的傢伙，但它還是只一個俯衝就無影無蹤了。為此，我更是驚詫不已。據說，培養一個飛行員的費用，要高達幾十斤黃金。怎么才誕生幾十天的小傢伙，飛行技術就如此精堪呢？

我一睡下，它就轟得硝煙瀰漫；我一起床，它就藏得無聲無息。我痛癢，它飽腹；我焦慮，它清閒；我破口大罵，它卻高懸免戰牌。在它的空襲之中，我的精神和意志簡直就成了一堆廢墟。我真不明白，我偌大的一個高級動物，怎么就奈何不了這么一個小飛蟲呢？！

有一天午夜，我幾乎就把它捏到手裡去了。那當兒，我牙齒咬得緊緊的，我復仇的怒火照亮了沉沉的黑夜，我仿佛已經看到了那隻蚊子被五馬分屍的快活場面，我幾乎就要宣告勝利的喜訊了。但是，最終失敗的還是我這個龐然大物。它仍然是輕鬆地逃掉了，它走得十分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