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歲的惆悵

卷子還沒有評講到一半，就被我揉作了一團。那一處處用紅色字跡修改過的地方，滿滿一面都是，猶如一塊塊嵌進我眼裡燒紅了的鐵，炮烙我的眼球。

在下課鈴響起前的最後五秒鐘里，我把卷子扔出了窗外，拋給四角的天空。然後尖銳而刺耳的鈴聲宣告了晚自習的結束。我聰明地拎起挎包，迅速地逃離教室。我知道如果我多留一會兒，我就會被淹沒在一片聲勢浩大嘆息里。同時，徒添我的一聲無人理睬的嘆息。那樣我會變得更難過。

翻來覆去地考試如同翻來覆去地死。記得有誰是這么說過的。沒有哪一個正常的人喜歡去死，所以沒有人喜歡考試。我也不喜歡，因為我很正常。每次總會有一些人在考試中活下來，我不認為自己是個很容易就死掉了的人，可是我在那些人里卻找不到自己的身影。

不管我如何地謹小慎微，最後的結果總是讓我一次比一次絕望。我永遠都只能猜中開頭，猜不到最後的結局。

由此，我越發地喜歡，在考試結束後，走過那些在深秋里，瘋狂地掉落紅色枯葉的無名樹。我蹲在樹下，回首我來時留下的足跡，拾起一片枯葉，細視時間的紋理，撫摩粗糙的樹幹。然後，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一段讓我心痛的話。

我說，我好羨慕你那道時間刻下的年輪。因為它的三次方和四次方用盡了0～9這十個數字，一個都不重複，這代表著你主宰了一切，你可以任憑你的想像改變這個世界。

可是，現在，當我也被刻下這道時間的年輪時，我才發現，18歲並不快樂。

我走在擁擠的人群里，周圍都是一張張笑得跟花兒一樣爛的臉，沒有人注意到我的憂傷，那些笑靨讓我顯得特別的孤獨。

喧嚷，鼓譟，像針一樣刺擊我的耳膜。寧靜總能將我的思緒沉澱下來，一直沉到湖底直至忘記。而嘈雜卻可以把我的身體一下子抽空，再把所有已經塵封了的記憶灌進來。

過了十八就會變得快樂。

我從一開始就這么認為。生日那天是在學校過的，我請了很多人，MM也在。聽他們對我說生日快樂，看他們真摯的眼神，我是那么高興地，以為每天真的就可以像現在這樣快樂。而現實卻比我想像中更殘酷。學校的考試，家裡的爭吵，夢魘的困擾，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快樂過，連笑也變得僵硬不那么自然。

還記得周末在街上碰到MM的情景。她還是喜歡笑，我還是那副沒有表情的表情。我一直都是一個不太喜歡主動和別人打招呼的人。可是，我竟然突然停下來，我對她說，“Hi！”這是高一分文理科以後，我們第一次說話。她選擇了學理，而我決定從文。一年來我們在學校里，無數次地邂逅，雖然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名字，卻誰都不願先喊出口，亦如陌生人般無情，除了熟悉的背影，我們彼此什麼都沒有留下。

MM說看到我在她QQ空間裡留的言，所以就去了我的空間。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那篇《致愛麗絲》。那是我在初三的暑假里寫的，那時我十七，正是最愛做夢的時候。寫之前我不知道她填的竟和我是一所學校，開學後我們又她分到了同一個班。曾經我們在同一教室里坐了三年，而現在，我天真地以為這又是另一個輪迴的開始。我很後悔，如果我一早就知道這些，我或許就不會寫了。

她看到了嗎？

如果她看了，我是該高興，還是悲傷？

如果她沒看，我是該慶幸，還是遺憾？

我們是那么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她是陽光下的紅色玫瑰，艷麗無比世人追捧；我是陰影里的苔蘚植物，被人遺忘孤獨桀驁。我們注定像大海與藍天一樣，縱使看著對方看上個幾千幾萬年，終將還是無法走在一起的。

她擁有大把的微笑，我只有無盡的憂傷。她是我十七歲的夢寐，十八歲的夢魘。

我走到樓下，天下著雨，苦澀。或許是我已經無處可避，也或許是我已經習慣了風雨，我沒有避雨，走在其中無比惆悵。

一聲沉重的嘆息輕輕揚起，在這淒風苦雨里顯得如此無力。

這真的就是我要的十八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