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道

我悄然離去，過往的樹木與我擦肩，惟有這條路為我餞行。她黯然失了色，我亦戀戀不捨。

她興許是我的愛人，在我覺察不到的犄角里默默注視著我，懷著淺淺的憂愁，帶著淡淡的傾眷。可我得走了，與樹的葉兒相擦，她依舊看著我，不作聲息。好吧！我把腳印留下，你看著它便是看著我，我便永遠在那兒了。你是可愛的人兒，有一切都不能及的芬芳，我將足跡留下，讓你保存一絲空白抑或黑點令他人遐想我們完美的愛情吧。啊！愛，多么神秘呀！有如清露，從草兒上滑入我的心弦，就這么輕輕一滴，我也為之撼震；又似水波，而我恰恰是一粒石子，它便將我滌盪，使我覺得那么清新舒暢。

也許她不過一個朋友，在默默無聞地幫著我，本想與我同行，卻忘了我的清高傲物，所以她只是鋪著一條單一的道路，而我恰恰想踩出新路來。她就呆呆地看著我，看著我的繫戀蛻變成無情。她大抵也與有同樣的柔弱罷，眼睜睜看著我離去，眼瞼滑出如夢般黑黢黢的淚。而我想我並不無情，我只想要離開，換一個地兒過活。我的好朋友，我是很愛你們的呀！可我要的路並非在此，我想走得更遠、更寬。那么，請原諒我。

生命向來是個殘缺的圓，生活是個破碎的圓，我不能達到完美，我還未很接近完美，所以我得挖一條新道。

我沒有什麼工具，我得徒手挖，可我的手很快血淋淋的了。

……我畏葸了。

不只從何時起，我學會了倒著走。看到了道上的無數條裂痕，縱橫交錯，黑的血光刺入眼帘，腥味里糅雜著平淡安詳，我想，那大概是你吧！你，怎么了？天空嗅到了你的腥味，淒淒黯淡，世界劃為黑白兩色。

現在的路沒了盡頭，左邊是眩眼的白光，那是未來；右邊是濃郁的黑色，那是過去與現在。未來委實像片白紙，發出的光無法揣摩，也那么飄渺；而過去，在腳印里迷失了——我儼然忘了過去，記憶由是變得黏糊稠密。太糟糕了！我的家在哪兒？你，還活著么？誰來救我？！

還好，家恰巧在這兒，我的根基在這。

坐在通往家的台梯上，享受著彌散在空中的你的無人能及的芬芳。啊！多么催人抖擻啊。無意中，我恢復了體溫。這對於習慣冰冷的她似乎是個煎熬。但她還是為我發芽的一苗丁香，我很感激她。她忍痛笑了笑，依舊那么迷人。我欠下身，摘下了丁香，湊近鼻子嗅了嗅，啊，還那么催人抖擻！

我忘了什麼時候，道開始哭泣，聲音脆弱像個奄奄一息的胎兒。我看得出來，她疼得要命。我望見她遍體的傷痕開始蔓延。我手中的丁香很快萎謝了……我也忍不住哭了，我撫摩著她，看著她哭泣，聽著她呻吟。她死了。

我也終於又踏上了未來的另一條道路，然而那團飄渺的光依舊那么遙遠……我不知道我的手再次血淋淋時，還有誰來為我開出一朵芬芳的丁香，誰為我遍體鱗傷，誰為我的行走而戕害自己……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