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選擇

上了畢淑敏的《我的五樣》，高老師也讓我們選擇生命中最寶貴的五樣東西。思忖再三，我用顫顫的筆尖輕輕寫下：父母、愛情、友情、自然、理想。

這當然是不錯的，我們生活的世界是由自然和人組成的，自然是人們生存的基礎，它給予我們光和熱，還有無盡的快樂和財富。無法想像，一個脫離了自然的人會變成怎樣，沒有了天馬行空的幻想，沒有了色彩斑斕的遊戲樂園，生活將多么索然無味。還有親情、友情、愛情，這體現人的最美麗的情素，它讓人成為多么高貴的生物，成為主宰萬物的靈長，沒有了它們，世界不過蠻荒，人類也只不過是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而理想，恰恰是人類靈魂的目的地。

接下來，高老師讓我們划去其中最不重要的一樣。

我直直盯著潔白的紙上那五樣我生命中的至愛，覺得世界上的事物有千千萬，都不及眼前的分毫。我聳聳肩，盡力長吐一口氣，把“友情”硬生生攔在了門外。是啊，畢竟前路漫漫，朋友知心知意，卻總有酒盡人散的時刻，更何況敬過千杯萬盞，又有幾滴真正沁入了心坎？既是那些甘甜的美酒，即使封壇窖藏，余香卻也總能在回憶中悠然飄起。不管是天人永別還是山長水闊又或是咫尺天涯，時間只會豐富思念，想到了便不隔。

教授里一片沉寂，大家都感到異常凝重。高老師來回踱著步。我看見他微微眯起的小眼睛，恍惚間射出鷹隼那般犀利的目光，好象看透了人心。

“下面划去第二樣。”簡短有力。我看到同桌的嘴唇微微發白，像初秋清寒的晨風熹微里的白荷花。我看著紙上苟延殘喘的四樣，心中莫名地心疼起來，該刪哪一樣才好呢？刪去哪一樣我的人生都是殘缺的（或許已經是了）。我木木地拿起筆，毅然決然拋棄了“愛情”。既然終要選擇，不若早做放棄。我的人生才剛剛啟航，未曾嘗過愛情的甜蜜馥郁，但也飽讀過讚美愛情的詩篇，它們曾使我多么心旌搖曳。不過，既未經歷，也不算失去，舍就舍了吧。

我怔怔地坐在那裡，心仿佛被碾成了一片片，卻又無力反抗這肆虐的侵略。“下面是第三個。”我自言自語道。可是，父母、自然、理想，叫我如何取捨？幸虧這只是遊戲，我暗暗想道，如果真要刪去這些，我寧願刪去我自己。

躊躇再三，我終於硬下心腸親手殺死了“父母”。爸爸媽媽啊，請原諒女兒的不肖。您們給予我們生命，帶我走進這紛繁的世界，從我呱呱墜地起，您就以全心的愛澆灌我成長——可是，畢竟人生長河裡您們對於我只是長期逗留的過客，總有先我而去的一刻，不論我有多么的不捨，死亡的巨鐮還是會一茬一茬收割人們珍愛的生命。即使心再痛，也只能看它漸漸遠離我們的生命。人一生中總是要拼一幅拼圖，當拼完了最後一片，人就閉上了眼睛。

懷揣著不安和自責，我的眼前漸漸剩下了自然和理想。美麗的晨曦，蔥鬱的森林，廣袤的原野，深邃的天眼，還有那大海的嘆息、天空的眼淚、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和那永遠指引迷途的熠熠閃爍的北極星。這記憶中最柔軟細膩的感動和那冉冉伸向遠方的夢。它們都是我靈魂深處最真的愛。理想，靈魂的歸宿，指引人的明星，給人以無盡的滿足感，讓人的思想得以升華。選擇理想吧，難道你願意成為一個行屍走肉的空殼嗎？朝著理想奮鬥，即使飽受空虛和寒冷，內心中也有無盡的溫暖與 * 。若是心中滿足，外物的一切又有何足惜？理想，會再造一個世界的。

但是，生命的意義真的只有理想嗎？如果沿路前行，風景里只有一盞淡淡的孤塔，生命就不會遺憾嗎？情感的廢墟，理想會將它掩埋，但卻恢復不了完全的愛，抑或填滿它的將會是責任感、凝重和憧憬。若是生命的完全美，能在我手中絞緊而凝結，我願自然地生活，即使沒有理想，思想只停留混沌，卻也無憂無慮，心中純得透明，看得見人性最初的善美，有這愛，自然會以另一種形態呈現——澄明。以這澄明的愛孕育的世界也許本是愛的世界，不需要理想。

至此，我願與自然相守，耳鬢廝磨千百年——即使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