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之沒

那是一個漩渦，我們一點點被吸進去，無一倖免。

一

仿佛就在昨天，玄可拿著大紅的錄取通知書來學校報到，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全家人都高興極了。玄可一臉孩子氣，興奮地跳了一路，太陽也笑咪咪的看了一路。在學校的大門前，玄可和爸爸停住了。大門建得很宏偉：很寬，足以讓三輛卡車一起通過。很高，從上面摔下來就該筋斷骨碎了，旁邊一樣高的圍牆下有一灘泥，玄可想，說不定就跟這泥一樣呢。這樣想著，心裡敬畏之情油然而生。於是說，爸爸，等著吧，總有一天我會在無數人的目光和掌聲中邁著大步走出來。

進門有一堵遮羞牆，大小與門差不多，而且正對著大門，把整個學校遮得一絲不漏。這就是重點吧。抬頭看見天空很美，但很虛，像是蒙了一層輕紗或是刷了漆。

繞過牆，便站在學校里了。玄可輕輕地走著，試圖感受重點的氣息。可校園裡安靜極了，死氣沉沉的。太陽也黯淡了下去，天空變成了灰色。陰霾之中，似乎藏著一張詭異的臉。地上到處是一灘一灘的水。可這一段時間都沒下雨啊，玄可想，真是太奇怪了！忽然水裡浮現出一張猙獰的臉，看著玄可笑笑，接著又哭起來。玄可一驚，後退了幾步。揉揉眼再看，卻什麼都沒有了。

家長們走了之後，大門便鎖了起來。太陽也消失了，只剩下天空像沸水一樣翻騰著。

二

老師說，夏天到了，我們上船吧。於是大家一一走上了哪又老又破歪歪斜斜地的老船。玄可有些害怕，老師笑笑，別怕，上去吧。

海很平靜，一絲風都沒有。

站在船上，可以感覺到船在搖晃。老師讓大家去划槳。

不知劃了多久，玄可覺得好累。於是停了下來。外面似乎起了大風。

老師恐慌了起來，讓大家快劃。

風越來越大，船劇烈的搖晃起來。玄可腦里閃過沉船的畫面。他跳起來，衝上了甲板。眼前的景象讓他驚呆了：海面上到處是鏇渦和巨浪，海水狂怒的翻騰著。烏雲很低，似乎壓倒了海面上。

一個大浪打到船上。船搖曳著，發出咯吱咯吱地呻吟聲。巨大的漩渦將船吸了進去。

船一點一點的下沉。海水終於衝上了甲板，玄可感到了刺骨地寒冷。驚叫起來。醒來了，是夢。

月光灑滿了寢室。很亮。

剛才的夢境歷歷在目。沉船，預示著什麼呢？

地上忽然冒出了一灘一灘的水。就像開學時那樣，每一灘水裡有一張扭曲的臉，嘴艱難的一張一合。玄可隱約聽見：夏――日――之――沒。

夏日之沒！

玄可念了一遍。一切又都不見了，自己仍躺在床上。睜開眼，並沒有月光。

難道剛才仍舊是夢？

夢中的夢會醒，可造夢的夢卻不會醒。

三

去教室的路很長，玄可與蕭桐並肩走著。一陣陰風吹來，兩人一起哆嗦起來。我們來這兒多久了？玄可忽然站住，眼神奇異的看著蕭桐。蕭桐感到莫名的恐慌：八，八個月了。

我們是九月來的吧？

是，是啊，怎么啦？

這么說夏天快到了。

蕭桐抬頭望望，天空露出了一縷陽光。

四

玄可一直在猶豫該不該把昨晚的夢告訴蕭桐。蕭桐忽然急匆匆的跑來，低聲說，不好啦，溫老師出事了！

溫老師？好像就是昨晚夢到的那個。怎么啦？

據說，溫老師一大早起來就舉止奇異，口裡還不停的念著什麼夏什麼魔。後來就不見了，都說是摔死了。

摔死了？

對，說是爬到那棵斑竹邊的圍牆上掉下去摔死的。死在了外面，看不見是不是真的。那些老師都在談論這事呢。

哎，那么高的牆，不管怎樣都必死無疑。可惜啦，溫老師這人挺好的。

五

太陽每天都只是短暫的出現，但時間越來越長。據說時間達到一刻鐘的時候就是夏至了。

老師們低聲地談論著夏日之沒，還有夏至之碑以及夏至日的怪事。似乎是一個傳說，又像一個詛咒。在夏至日，所有人――除了老師，都不能倖免。那些老師開始同情起這些可憐的學生。

學校里開始鬧鬼，流言四起，越說越恐怖。所有人的心像拉滿了的弦，微毫的異樣便要引起所有人的恐慌，像受驚的羊群害怕突然鑽出一隻狼一樣。

夏日之沒。鬼。恐慌。

六

夏至。碑林。洪流。

蕭桐看了看錶，十五分鐘了。

玄可對自己說，這是夢。

一灘一灘的水冒出了地面。然後是碑，從水裡冒出來。懸在空中不知有多少。

所有人，睜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著。潛意識裡已忘記了逃跑。

玄可的心突突地跳，他不停地對自己說，不，這是夢，很快會過去的，別怕！

腦里忽然出現一個聲音：跑，快跑，跑到那棵斑竹邊！玄可聽出來，是溫老師的聲音。他立即拉住蕭桐，快，跟我走。可蕭桐一動也不動。

忽然，玄可聽到山崩地裂的聲音，然後是洪水的巨響，和溫老師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七

玄可覺得自己是昏過去了。睜開眼自己在飛，溫老師拉著自己的手。天空是橙色的，不，整個世界都是橙色的。玄可覺得有些朦朧，看不清。只感覺得到身邊的橙色。

這一定是夢，玄可往自己身上擰了一下，沒有感覺。對，一定是夢。可這夢什麼時候能醒呢？

八

其實我並不姓溫。只是來到學校之後，發現這個學校竟如此的摧殘學生，看著這些學生慢慢變得冷漠、麻木，我就想讓他們地心重新溫暖起來，於是就改姓了溫。

這幾年我一直在努力，可後來我才發現這很難，他們一直在阻止我的行動，甚至企圖控制我，於是我就策劃逃走。昨天我詐死騙過了他們，這才逃了出來。

哎，那些學生，真的不該……臨近中午，我才發現今天已是夏至，我急忙趕回去，但災難已經發生，還好，玄可，還清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