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盡燈花又一宵
這,是一個夜,沒有如水般的涼意。只是在懶懶翻弄書頁之間,偶爾嗅到一絲兒墨味時,心中有了幾許的落寞。究緣由為何,無法追從。
納蘭性德,字容若。一直好稱他為容若,納蘭容若。胸納幽蘭,情態自若。由這名字看見的,常是一位女子,蓮步輕移,在倚門回首之時,挽發一笑。可這恰恰是一位男子,神情灑脫,眼中只有秋風綠水泛清波。
不知何事縈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
記得初識這首詞,是在納蘭容若的傳記電視劇《煙花三月》的宣傳片上,在風蕭雨蕭的淒清夜,詞人自持一壺酒,在孤燈搖曳中,閉眼,仰頭,暢飲,沉浸在酒中,欲忘掉那難捨的離別事。可,若能如此簡單就忘掉,人間又哪得那么多惱人煩心之事?又哪得今宵酒醒的悵惘與無助,風蕭依然,雨蕭依舊。一男子著素衣,在風雨蕭瑟高聲吟頌傾心的詩句。他身後的案台上,凋零一片的,那不是已灰燼如花的燈芯,是他那顆淒悽然的心啊!
究竟是何事縈滿他的內心,使他變得這般頹廢,這般失意與落魄。要知道,他可是出自官宦世家,錦衣玉食,生計無憂,又曉暢詩詞,博通經典,工書法,擅丹青,又精騎射,上天的萬千寵愛,全集於他的一身。想來,這是完美的一個人,可完美之人的內心,恰恰是我們凡人無法探及,碰觸到的。歷史的河水滔滔滾滾,泛濫著,一世又世。他物質的浮華早已被忘卻,人們所看見的,僅有他的詩詞,和那背後的充滿無限感慨與落寞的背影。
他的“誰憐辛苦東陽瘦,也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處濃”的悲宛淒楚,他的“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如故事般的淡定別致;他的“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中的淺淺哀怨。在時愈百年後的今日讀來,仍一番風情獨在。
有事充滿懷抱,就算清醒著也意興闌珊,心中惦記不已,就借酒聊以解愁傷,卻偏偏“醒也無聊”。醒不是,醉不是。何消擺脫漫漫長夜無際?倒不如,暫釋心胸,任自己沉沉睡去。或許,在夢裡,能來到謝橋,與所思之人重聚呢。
孱弱的燈光依舊搖曳著。在這淒清的風吹雨打之夜。燈心不解寂寞的悲情,或是早已泣不成調?已顧不得自己一層一層的剝落,散在書案,一朵朵,恰若蓮花的開落。夜,又悄悄的這般潛然而過。
溪水依此流過,笛聲依舊悠揚。
多年後,這一夜的波瀾起伏也不過歸為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