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上高中的時候，他在三班，我在一班。
他是學校的小混混，我是班上的優等生；
他的家很近，放學後一幫死黨張張揚揚地衝出學校，
我住的很遠，上完課就匆匆地往食堂跑然後回寢室；
課間的時候，他和其他的小混混在過道里對著女生吹口哨，
我靜靜地走過他們去看陽光燦爛的籃球場；
上物理課，教室對面他在剪前排女生的頭髮，
教室這邊的我在想重力和空氣浮力哪個會更大。
有時候玩晚了，他也會在寢室里住，一夥人打打鬧鬧地沖涼，
穿著濕淋淋的短褲東竄西竄，捉弄其他的同學；
我坐在我的床上看書，他修長的身體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聽見他在哈哈大笑。
我認識他，他也認識我，有時候，我們說著些無關緊要的笑話。
有一天，他象往常一樣沒有回家，瘋完了走到我的床前說：“我今天睡這兒可以嘛？”我看著他清澈的眼睛，濕漉漉的身體，眼睛趕快回到書上，“我敢不讓你睡么？”他笑著跑了出去。
看著他結實的身體鑽到我的被子裡，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手也不知道放哪兒，只有抱在自己胸前。關了燈，我什麼也看不見，腦子裡亂亂的，想著他肚子上一塊塊的腹肌，想著他黑黑的身體，他頭髮上淡淡的洗髮水味道和香皂味道混在一起，在我的床上遊動。“你貼牆那么緊幹嗎？我有那么胖么？”他在我耳邊悄悄地說，一陣陣的熱氣穿過我的耳朵，很癢。“我怕把你擠到床下去啊，我睡覺可不老實喔，小心我半夜把你踢下去。”“那好啊，我抱著你，咱們一塊兒下去。”又是一股熱氣。
躺在床上我胡思亂想，想抱著他寬闊的後背，想埋在他的頭髮里聞他的味道，想吻他的眼睛，可是我又怕他知道，怕他會甩開我的手，怕他不喜歡這樣。我小心翼翼地翻身，碰到了他的大腿，毛茸茸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他沒動。我就這樣躺著，挨著他的腿，也不想再動。過了一會兒，他翻了個身，手一搭，放在我的身上。我的腦袋翁的一聲，半天沒回過神。
“管他呢，就當是我睡著了，不小心放在他身上了。”我裝著不經意，把手放到了他身上，沒想到，他居然抱的更緊了，把我深深地摟在懷裡，耳邊又是一陣熱氣，“我喜歡你！”
黑暗中我看見他的眼睛盯著我，很黑很亮。我一把抱緊了他，把頭藏在他的心口，呼吸他身上的清香，感覺他厚厚的脊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他輕輕地吻我的頭髮，“你喜歡我嗎？”他說
“你說呢？”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怎么告訴你？我怕我說了你就不理我了。”
“怎么回不理你呢？”
“我怕你會不喜歡我。”
“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注意你嗎？”
“我？你不是在對哪些女生吹口哨嗎？”
“我在對著你吹啊，可是你都不看我。”
“我怎么知道你是對我吹的。”
“只要你從那兒走我就要吹，你不知道？”
我偷偷地笑，“你不知道我一直喜歡你么？”
“我怎么知道？你每天下課都不看我。”
“我怎么看你啊，那么多的人。我喜歡看籃球場。”
“那有什麼好看的，你又不喜歡籃球。”
“你喜歡啊！看著它我就想起你在上面的樣子。”
“啊？真的？是因為我？”
我又笑，“不是因為你還因為誰？”
“小傻瓜。”他捏我的鼻子，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看著我，“我真的喜歡你！從一開學我就注意到你了，可是你學習又那么好，我還怕你不理我呢，你知道我說要過來睡的時候又多緊張？我都在你面前轉了幾圈了，可你就是不看我。”看著他明亮的眼睛，薄薄的嘴唇，我的心一陣狂跳，狠狠地吻在他的嘴唇上。
第二天上晚自習的時候，我看看對面，他的位置上沒人，準是又跑出去打遊戲打檯球，我的書看不下去了，我想他，想他坐在我身邊，想他抱著我，想他和我坐在一起看書，想他黑亮的眼睛，想他帥氣的眉毛，想他薄薄的嘴唇，想他濃密的頭髮上淡淡的味道，可是，他在哪兒啊？終於下課了，我一個人往寢室走，黑黑的操場上一聲響亮的哨聲，是他！我走過去，他坐在操場邊上，手上的煙一閃一閃的。
“你怎么坐這兒？”
“等你啊。”
“那你為什麼不上晚自習？”
“我坐不下去，想你。”
“想我就坐這兒啊？那你不到教室去，我還以為你又玩去了。”
“坐在教室里，看著你又不能抱你，我著急。”
“我說呢，我還以為今天晚上你不會來了。”
“嘿嘿，不來我睡的著么？”他鬼頭鬼腦地笑，伸手拉我。
坐在他身邊，他的手搭在我肩膀上，“你一晚上都坐在這兒？”我問他。“開始沒有，本來是去玩的，玩不下去，老想著你。我就過來等你啊。”他邊抽菸邊說，鼻子冒出蘭色的煙霧。
“那你以後就在教室好嗎？要不我看不進去書。”
“好吧，只要你高興，叫 * 什麼都可以。”
“不準騙我！”
“不騙你。”
看著他一口口地抽菸，認認真真地說，我抱起他的臉，在他嘴上親了一下。他笑。
“你抽的什麼煙？好玩嗎？我試試？”
“不行，我可不想你學壞。”
“我試一試，從來沒抽過。”
“那也不行，我說不行就不行。”
“試一下嘛，我也沒說我以後要抽。”
“不行，我不喜歡你象我一樣，你要好好學習，別想這些。”
“抽菸也可以好好學習啊。”
“反正就是不給你抽，我不能讓你變壞了。我也不想誰欺負你，有人欺負你你要告訴我，知道嗎？”
“喔。知道了，有你在誰敢欺負我啊。”
“我想他們也不敢，早就和他們打過招呼了。”
“啊？是你說的啊。難怪每次有人到寢室搗亂都沒我的事兒。”
“是啊，你以為是誰啊，我和他們說過的，不準他們動你。”
靠著他，看著他高高的鼻樑，我想，怎么真有這么巧的事情，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他可是有名的小混混，我怎么會喜歡上他，他又怎么會喜歡上我，但是現在我們就是坐在一起啊，我喜歡這樣的感覺，我多希望就這樣一直下去，坐在他身邊，躺在他的腿上，永遠也不要天亮。
上課的時候，再也不會覺得無味，我知道，他在看著我，有時候一抬頭，對面那雙黑亮的眼睛正在望著我，看見我在看他，他嘴唇一翹，算是在吻我，我趕緊收回視線。他上課總是不愛聽課，要不就在課桌下看武俠小說，要不就用手撐著腦袋一直望著我這邊。有一次，大概他想的出神了，老師叫他都沒聽見，只見一個粉筆頭飛馳過來，正打在他的頭上，他猛地一轉頭，看見老師正盯著他，他這才撓撓頭，坐端正，我在對面看見，差點沒笑出聲來。夏天的時候，天氣很熱，儘管教室里也有吊扇，一堂課下來，還是讓人心煩意亂，他會在要下課的時候利用他坐在後排的優勢偷偷地跑出去，等下課來又回來了，滿頭大汗，手裡拿著兩個冰淇淋，在樓梯轉角的地方等著我。放學的時候，有時他會和其他的同學在操場打籃球，很多的同學圍觀，每當他進球的時候，鼓掌聲和女生的尖叫聲連成一片，他會向我這邊一瞥，露出他壞壞的笑容，惹的場下的女生都在竊竊地偷笑。看見他在籃球場上奔跑，就象黑豹一樣，矯健敏捷，汗水順著濕淋淋的頭髮流到臉上，他會拉起背心的下擺搽臉，露出肌肉分明的腹肌和結實的小腹，被汗弄濕了黑黝黝的發亮。
可是，他畢竟是小混混，脾氣很暴躁，經常一句話沒說對，他就和別人打。不過，只要有我在場，他從來不和人爭吵，也許是怕別人看見他和我在一起連累我吧。有什麼事情他總是要聽我的，他經常說，“我怎么就碰到你了呢，你說什麼我都覺得是對的，一定是我上輩子欠你的。”他很好勝，只要是他覺得不服氣，總要找機會出了這口氣，有一次也是打籃球，兩個隊爭執了起來，鬧的不歡而散，他當時也沒鬧的很兇。過了大概一周，那天上晚自習的時候一直沒看到他，他也沒和我起過要到哪兒去，我想肯定又是跑哪兒玩瘋了，應該是不會來了。晚上都已經關燈睡覺的時候，他走了進來，悄悄地爬 * ，抱著我。可是，我總覺得他抱著我抱的很勉強，我轉過身抱著他的頭，“你……”，話還沒說晚，他哎喲一聲，我趕緊縮回手，我明白，他又打架去了。“是誰啊？”我問。“臭小子，球場上沒好好收拾他，還來勁了。”他狠狠地說，“x***，勁還挺大，早就想治治他了。”我說“你以後別打了。”“我知道。”他埋在我胸口，瓮聲瓮氣地說。
第二天一到課堂，我聽見其他同學已經在亂鬨鬨地鬧開了：昨天晚上，我們學校的兩伙人在外面打群架，有幾個傢伙被打的住院了。
從這以後，有時候只要他不在，我就會提心弔膽的，總怕他又去打架，怕他出什麼事情，直到他回來了，我才能放心。以前和父母去峨眉山報國寺，我求過一串佛珠，一直放在家裡沒捨得戴，我拿給他，叫他戴上。我知道他的脾氣，說不清楚那天又要跑出去打架，只有給他戴上這個，希望他每天都平平安安的。他戴上對我嘿嘿一笑，“小傻瓜，我沒事的。”
周末的時候，我一般都要回家，星期天下午再趕回來，要坐半個小時的公車，有一段路就在江邊，經常出事。他第一次過來接我的時候，我們坐在車上說到這個事情，他看著我說：“這么危險啊？那我以後每個星期都來接你，要出事的話我都要和你一起。”我盯著他，“說什麼呢！你就那么想出事啊？！”“嘿嘿，沒有沒有，我是說如果的話，別生氣嘛，我也是捨不得你才這么說的啊。”他一臉的賠笑。“以後不能這么說，我們要好好地在一起。”看他嬉皮笑臉的，我認真地說。車窗外，陽光明媚，他的手搭在我肩膀上，背著我從家裡帶的衣服，黑黑的眼睛看著我，還是笑，“我知道”。
其實他也不是每次都來接我，通常都是他要來接我的時候會在車站等我，然後一起上車回學校，或者，我看見車站沒人就會直接到學校，他會在學校門口坐著等我，手裡拿著煙，一邊抽一邊笑嘻嘻地看我走過來，再一起回到寢室。
快畢業的夏天，我象往常一樣坐車回學校，車站沒人，等了半天車才來，天都快黑了。到學校的時候已經8點多了，黑漆漆的校門口沒有人，走到寢室也沒人，“這傢伙又跑哪兒去了？”我憤憤地想，“不知道是不是又打架去了。”心裏面一驚。問其他的同學，都說沒有看到過他。晚上已經關燈睡覺了，還是沒有回來，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又不知道他能跑到哪兒去，難道是在家裡沒出來？不會啊，他沒和我說過，不會真的是打架去了吧，他這兩天沒和誰有爭執啊。想來想去一點頭緒也沒有，迷迷糊糊地一夜沒睡好。
第二天一到教室就聽見同學在說，昨天好象又有輛車翻到江里了，還是個公車，堵車堵了半天，現在還在撈人，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都撈起來了。我嚇了一跳！看看對面，他不在。
過了幾天，聽到同學說撈起來一個我們學校的，穿的是學校籃球隊的隊服，手上戴著一串佛珠。
許多年後的一個夜晚，我夢見了他，夢見他在對我笑，我最熟悉的他壞壞的笑容，猛然醒來，看見窗外點點的繁星，整個天空都是他黑亮的眼睛在凝視著我。
“我喜歡你。”耳邊又聽見他在輕輕地說。
也許它象個故事一樣好，所以不真實；也許是我寫的不夠好，所以聽起來象個故事。
他是我的高中同學，幾天前翻老照片的時候看到了他的照片，一樣的笑臉，一樣的黑黑的眼睛，看著看著我的眼淚就下來了。我真的很想他。
今天是他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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