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湘南

對雪，湘南的記憶是不深刻的，湘南的雪，在臘月或正月，時有時無，淺薄沖淡，柔如棉絮，是村莊的的翻領襖，是山群的風衣，是孩子眼裡，最乾淨的遊戲場地，也是湘南民心裡得到安靜的天賜之。雪，讓民風淳樸的湘南，更趨於乾淨和純粹。

臘月，風從北邊的垛口灌過來，雨也來了。這雨，細細的，冷冷的，滿天都是，把將要過節的心澆得含含糊糊，而鄉里的，是毫不畏懼這點雨，而依然把年安排到程表中，地里的菜、圈裡的雞鴨、欄里的肥豬、窖里的紅薯芋、牆上火紅的辣子和倉里的糧食，都被計畫著。湘南黑瓦的村莊，像富實的老漢，不緊不慢的往外掏著各種傢伙，來讓年的味道，一點一點積攢，在除夕之爆發。

我們村里是種菜的一個基地，家家戶戶都種不少菜，來供應周圍山群里的家。而這雨，飛灑幾天，也不濕土。天越發沉，才就越發壓抑。村才門蹲在門前屋檐下，看著牛在空曠的田野里吃草，一邊點一棵紙菸，對著這雨來熏，清隆伯說這雨在“漚雪”，三天兩天，可能雪就來了。而睡在里，幾番睡醒，忽然聽到瓦片如飛沙，一陣丁丁當當的脆響，幾分鐘過後，又沙沙細響。父親咕噥著說：明早會結冰了。

落一次冰粒，道路開始泥濘，跳著擔子的七歪八斜的在路上練著，風一吹，耳根子通紅，清清的鼻水就不自覺的流到鼻孔外邊，說話得先掀幾下鼻子。我跟妹妹把親送上馬路，還沒回，雪就來了，一小片，一小片，飛飛灑灑，從低矮的天空里灑下來。沉的天轉為灰白，面無表，如一張皮子臉。我跟妹妹一步一滑，跑向菜地，在結冰之前，把芹菜拔回家。芹菜是最不受凍的蔬菜，只要一個晚上，葉莖就會被凍熟而蔫爛。

蕭條肅穆的天空下，地里幾個影來回閃動。落過冰粒的土，表面已經稀軟，而一指之下，還是乾土，手掌一觸到冰或者濕土，變逐漸麻木，最後，抓一棵芹菜，有如抓一塊稜角分明的石，觸處生疼。指肚的收縮感、神經的麻木和這冰雪糾纏著，失去感覺的掌，一點一點機械起來。好在家裡的芹菜不多，跟妹妹拔拉不到一個鍾，終於把芹菜搬回了家。弟弟燒出一鍋熱水，我們把雙手放進去，暴疼。

地里的事完了之後，臨窗看那雪，就想起一個女，美女，紅袍暖壺，在梅枝下，佇望白煙裊繞的村莊。那一種風致，猶如湘南山裡的小妹，質樸、厚道、溫婉，還有桃花的顏色，給這裡以思想的空間。而面前，白的血覆著黑的瓦，正如嬌娘趴在敦實的莊稼漢肩上，看湘南的千山萬徑，舞出怎樣的色。而這個夢沒放下，08年的雪，來了，來得是那么的猛烈，把所有的善良都冰凍了起來，斷了多少的歸途！

這裡也是湘南，張九嶺的梅關古道、京廣線的樞紐、出湘入粵的動脈，在08年凍僵了。“雪落高山，霜降平原”，逶迤磅礴的五嶺，了一道生死線。我們賴以依靠的屏障，了我們歸途上的絕路。從北京出發、從鄭州出發、從山東出發、從黃河以北出發、從白山黑水出發，向南，再向南，還沒觸摸到南方的寒涼，就被這突然襲擊的雪，撂倒在了這裡。而從廣州、從深圳、從東莞、從佛山、從惠州出發的百萬民工，在嶺南碰壁，瞬時陷於困頓，在饑寒交迫的時間裡，尋找的光輝。

電斷了，車，凝固了。湘南，冰冷的雪，泡在了中的呼喊和眼淚里。

湘南的冰，晶瑩剔透的冰，讓上天看見了心，看見了被我們忽略了的。

漫山遍野、漫天遍地的冷，令我們學會了堅強和團結，用愛來彼此溫暖。

村莊裡的們走了出來，文明、榮譽、、靈魂，在這暴雪裡一覽無餘。或者，這缺乏勞力的村莊，那些守著空巢的湘南農民，也在盼望著過年回家的孩子。他們本著素樸的思想，伸出熱的手，傳遞出一絲溫暖，讓絕望、蒼涼、冰冷的心，得到暫時的安撫。政府、社會各方也行動起來，竭誠著，用愛心和行動，溫暖著這條大動脈。

湘南的雪，超過了我們美麗的預期，了中華民共和氣象記錄里，最大的一場氣象災難。看到火車站滯留的旅、看到去而復返的汽車，我的這些兄弟妹們，那精緻編制的年的夢想，擱在了冰雪之上，殘酷的冷，挑戰著我們的意志。保爾？柯察金就是你們一個統一的名字，你們用平凡之軀，脆弱之軀和一個善良的心愿，為中支撐起了一個巨大的帳篷，讓高尚者得到愛戴，讓卑鄙者回到恥辱架上，歷史因你們這一次遭遇而改寫。

雪落在湘南，猶如落在我額上。

我心如焚，在這裡，我為路上所有的旅祈禱！

面對著那一方天空，多少的期盼多少的吶喊在呼喚著平安年？

面對著那一車一車拋錨停靠在荒郊野嶺的車輛，我們用多少淚水才能為他們祈求到平安？

雪落在湘南，我心如爆裂的炒栗。湘南的山群，像一個巨大的影，懸在我聽覺里，懸在我們的頂上。從來沒有這么森、威嚴過。我們承擔，我們祈禱，我們得行動起來，不能讓夢想墜落在那裡，讓年的和祥，重新表露在這個天空下，讓心重新溫暖如起來，讓這個記憶，為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