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褲的老人

星期六上午九點多，天氣悶熱得很。趁著陽光還溫柔，我一個人坐在家門口看書。正當我全神貫注時，一沙啞的聲音把我從書海中喚了出來――“小弟，行行好，給條褲子穿吧……”我猛地抬起頭，看到的竟是一位又高又瘦的老人！他只穿著一件很薄的短袖和一條破舊的內褲，眼睛裡閃爍著哀求之光。褲子？我嚇呆了。但又很快地恢復清醒的狀態，急忙放下書，站起身來，“你要褲子幹嘛？你從哪裡來？”我解決了心中的語無倫次。“哎，我的褲子壞了，不能穿了，跟那些賣衣服的要，他們又不肯，所以只能向您好心人要了……小弟，行行好吧，看在同是潮州人的份上，給我一條褲子穿吧……”

我啞口無言。如今，社會上行騙的人多不勝數，花招千奇百怪，想盡一切辦法騙取錢財，實在讓人痛心疾首。眼前的這位老人竟是要一條褲子！他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小弟，行行好吧，我只要一條褲子”，看到我無動於衷，他加深了哀求的語氣，臉上的皺紋像是一把把尖刀，刺向我柔軟的心臟，“我只要一條褲子，就一條，只要能穿……”

我終於被打動了，看到他乞求的眼神時我就已經心軟了。我想，他只求一條褲子而已！別無他求！如果他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我絕不會軟什麼心！“你稍等一下，我找找看……”我輕聲地說。然後火速地跑進自己的房間，打開衣櫃，翻搜起來。耳邊飄蕩著有氣無力的聲音，我聽不清楚。

好不容易地，終於找到一條比較適合他的綠色長褲，卻已大汗淋漓。當我吐了口氣，遞給他時，他感激得只缺手舞足蹈，燦爛的笑容融化了幽深的憂愁。“謝謝你啊，小弟！好人會有好報的，好人會有好報的！……”本想再仔細地問他一些問題的，但當我看到他那嘴只有幾個黑乎乎的牙齒，聽到他那真誠、感激的肺腑之言時，我選擇放棄。我拭了拭臉上的汗水，脫口而出的卻是：“這褲子會不會太短了？可以穿嗎？”“可以，可以！怎么會不可以！”他邊說邊舉起了雙手，展開那條褲子。“哎，要是死了那該有多好，就不用這么麻煩了……”他突然放下了雙手，嘆道，語氣哀涼。看到我沉默不語，忙著擦汗，他只能收起哀傷的表情，再次道謝，蹣跚地離開了。望著他那悲涼的身影，我難過不已。“他只求一條褲子，就一條褲子而已……”

爸媽回來的時候，已是中午時分。圍坐在飯桌前，我把上午那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們。“他是不是長得很高，瘦瘦的，聲音有點沙啞？”父親笑了起來。“是啊是啊，你怎么會知道？上午你不在家啊！”我驚愕地望著父親假裝神秘的臉孔。“他啊”，父親喝了口酒，“他啊，不是騙子。是孤老，是絕子絕孫的苦命人！他是過著要飯的生活的！”突然，父親把臉朝向我，變得嚴肅起來。“你知道么，他這個人實在可惡，實在可笑！在我還在讀高中的時候，也就是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經在乞討了！你想想，那時候他比現在年輕多少，竟然在車站過著不勞而獲的生活！他可是一個有手有腳的人啊！……”父親愈說愈激動，臉色在酒精的刺激下也愈來愈紅了。我不敢再沿著此話題說下去了。父親一直都是一個容易激動的人，一旦真正地“火山爆發”起來，就會一發而不可收拾。“來，爸，吃肉！……今天天氣可真熱啊！……”我終於移開了話題。

其實我心裡是有千言萬語的。令我出乎意料的是，這老人的一生竟是如此墮落！竟然過著不勞而獲的日子！如今這個社會，雖然找份工作難了點，但也不至於會餓死一個有手有腳的人，只要他肯利用自己！過著不勞而獲的日子的人生只能說是悲哀的人生，與“聰明”、“勇敢”、“理智”等等褒義詞毫無瓜葛。

“為何他不想方設計自己養活自己？”這是一個令我至今也想不通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