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茶

勺子的媽媽喜歡喝茶。而且她喜歡把茶葉放在紙包兒里，很規整地放著。有碧螺春，有烏龍茶，有上好的龍井，也有花茶。各種茶的香氣和在一起，倒也真的有那么點醉人。

勺子說她們家只要一有點白水，就被她媽媽撒上茶葉。她不喜歡喝茶，可沒有辦法。他爸爸也不愛喝茶。他喝茶就像灌啤酒，活活就是《紅樓夢》里說的飲驢。若是沒有那茶葉末末，誰也想不到他是在喝茶。但她爸爸卻倒很依著她媽媽的性兒。

勺子她常常想，自己以後終究會離開這個家。那么爸爸，他將有多少年得喝著這茶呢？

你說到底是為什麼呢？勺子問我。

“因為愛。”我回答她。

“是嗎？那么這種愛我為什麼做不到？”她把臉偏了過去，手靜靜地摩挲著她們家的茶壺。

“那是因為你總想喝濃的。”我強辯道。

“不是。那是因為我什麼都不想喝。”她說。

“我媽媽喝茶葉泡的是第一遍，她品的是味兒。我爸爸喝茶葉泡的是第二遍，喝的是淡茶。他像是什麼也沒明白就喝了下去，這便是茶中之大愛。喝茶的人不一定都有那么純粹的雅興，而不純粹的人中有的就像我。什麼都不想喝，卻又都喝下去了；有的是附庸風雅；有的是想都沒有想這茶到底是個什麼味，卻仍然能順暢地喝下去，一咂嘴，還是滿臉的笑容，就像我爸爸。”

我沉默，沉默極了。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裡默念著兩個字：淡茶。

勺子把臉轉過來，說：“你不必感動，我想了那么長的時間終於想明白了這個問題。起初我也很感動。看見我爸爸喝茶的時候我在一旁簡直要掉下眼淚來。其實我爸爸他什麼也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正在做一件能讓我流出眼淚的事，他也沒考慮過自己喝的是一杯淡茶。也許茶中之大愛便是這茶中最淡的一部分罷。”

我輕輕地對她笑。

她舉起茶壺對我說，還要來喝茶呀。

我怎會不去，不去喝那一杯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