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心思

老家房子，三間主屋，兩間平頂廚房，青磚小瓦，水泥地面，偌大的前院鋪著水泥方磚。屋後種滿果蔬，獨用的水碼頭，是舒適的農家住宅。

幾年前，母親提出裝修房子，我不贊成，理由是裝修既費錢，又累人，不是他們年近古稀之人做的事。年前，母親又提出裝修的事，父親說，我們老了，別操這個心吧！母親沉默一陣後，說，我不怕煩！

前不久回家，發現通往平台的磚砌的樓梯已經拆了。院子裡堆了幾堆磚，頭扎方巾的母親在一堆亂磚旁，坐在小爬凳上，兩腿前伸，懷中抱月般，一手拿鏟鍬，一手拿磚頭。一下一下鏟去磚頭上的泥土，然後把鏟過的磚頭碼在另一邊，再重新拿磚頭鏟。拿磚，鏟土，碼磚之間，腰始終彎著。兩隻手裹滿了泥土，整個人卻被灰塵淹沒了。

我的語氣有點責怪，更多的是心疼，媽，裝修房子怎么還要拆樓梯子呀？母親這才知道我回來，很驚喜地說，把樓梯拆了砌個洗澡間。看我疑惑的樣子，母親起身說，你去看看，你們房間後面還開了窗子，陽光好，夏天涼快。

“我們的房間？”我更疑惑，“我們的房間不是很好嗎？”

“那個房間給我們住，不裝修。你們住我們的那一間，裝修。”母親用手捋了一下額前灰色頭髮，“以後你們放假就回來，條件跟你們街上一樣，吊頂，吊燈，鋪地磚，還有太陽能、浴霸，全弄起來。”

我這才想起，母親前幾年在我那吃年夜飯時的嘮叨，說他們老了，以後沒力氣來回蹬三輪車了，希望我們能回老家過年。我一直沒理會，只是去年因為父母實在不能來了，我才攜妻帶女回老家吃年夜飯。

母親高興地來回忙，興奮地招呼我們吃，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哪知吃了年夜飯，母親留我們不走時，快嘴的女兒說，我們要回去，這裡不好。母親說，讓你們吃現成的，咋不好了？女兒說，牆沒我家白，頂沒我家平，地上沒我家亮，還有，澡也不好洗。母親當時滿臉的失望。母親卻沒再攔住我們。

唉，都怪我不懂母親的心思。我說，媽，我幫你鏟磚頭。母親還是笑吟吟地說，不要你鏟，裝修好了，你們常回來就行。

我鼻子一酸，無語凝噎，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