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物語】母親

【所謂“物語”，就是故事的意思。“幻想物語”就是“幻想故事”的意思。“幻想物語”是一個系列，這個系列裡的小說都是短篇，而且都是我平時幻想出來的故事，所以，如果有什麼失實的地方（當然，我在寫之前也是有查資料的），希望大家指出，我會對這些地方進行修改。】

母親

午夜，這座小城沐浴著月光沉睡著，像是披上了一層輕盈柔軟的銀白色薄紗，又像是浸在淡淡的霧中。墨藍色的天空便是它的窗簾，璀璨的星星便是它的小夜燈。這座城市裡最古老的鐘上，時針與分針懶懶地靠在一起休息，可憐的秒針卻一刻不停地在工作。雲朵靜下來了，風也停住了腳步，池塘安靜得像一面鏡子。一切都靜悄悄的。

這時候本該大家都睡著了呀，可是有位母親卻忙碌著。她長得不算漂亮，也不算醜，往一大堆人里一紮，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很難找到她，因為她實在是太平凡了呀。她終年穿著破舊的黑色衣服，手腳骨瘦如柴，肚子卻挺大——因為她是個孕婦。她很窮，只吃一些粗茶淡飯。以前她獨居，還能勉強生活。可是現在她懷了孩子，需要更多的營養，怎么辦呢？於是，她每天晚上都不睡，趁著別人都睡著了，為孩子的食物而忙碌。而她忙碌的內容，說來有些不光彩，那就是——偷。

沒錯，就是偷，偷別人的食物。她雖是孕婦，身手卻很好，能從窗戶進入別人家偷食物。

這天晚上她又開始行動了。她披著銀白色的月光，躡手躡腳地穿過大街小巷，身影鬼鬼祟祟，像偷食的老鼠。她的腳步輕輕的，幾乎沒有一點兒聲音，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貓在謹慎而又無聲地靠近獵物。這時候真是太安靜了，除了她發出的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以及每家熟睡的人發出的均勻的呼吸聲之外，真的沒有任何聲音了。在這靜得幾乎讓人窒息的時刻，她沒有驚醒別人，卻驚醒了她的心。

隔著窗玻璃，她看到大家都安安穩穩地熟睡著，幸福又安詳。尤其是孩子們：他們白嫩的臉蛋泛著紅暈，睫毛隨著呼吸輕輕顫動著；烏黑的頭髮自然地散開，披在枕頭上，像在風中綻放的花朵；紅潤的小嘴像在晨曦中初綻的紅玫瑰那嬌嫩的花瓣。有的孩子還露出了微笑，像是在做著什麼美夢。多么可愛的孩子啊！她想。要是我的孩子出生了，會不會也像他們那樣可愛呢？她又想。

一想到孩子，就有一股甜蜜又苦澀的感覺湧上她的心頭，她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束縛住了。現在可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晃了晃腦袋，逼迫自己把這些東西趕出腦袋。雖然她還沒開始偷，但是她已經很累了，而且這種狀態還要繼續保持下去。因為，她一邊前進，一邊還要聚精會神地觀察有哪家人沒有關好窗戶。與此同時，她還要分出一部分精力來觀察周圍，看看附近有沒有人——雖然這是不大可能的，但是為了不被抓住，她還是要這樣做的。這樣怎能不累呢？她感覺她的神經繃得緊緊的，已經到了極限，再緊一點，恐怕就要“嘣”的一聲斷了！

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呢？為了孩子，她只能這么做。她又一次想到了孩子，想到了未來，但這次帶來的不是那種美好而又十分可怕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精力充沛的感覺，好像她不那么累了，好像她吃飽了飯，振作了精神——事實上，她此時飢腸轆轆，餓得前胸貼後背。

我一定要找個好地方把孩子生下來。她想。不管他們是美麗還是醜陋，我都是愛他們的。我真希望他們都能健健康康的！她又想。

振作了精神的她忍不住加快了腳步，但仍是幾乎無聲的。也許是因為她近來的行為引起了大家的警惕，過了好久也不見有誰家進得去的——這些人家不是窗戶緊閉就是裝上了紗窗，她根本沒法偷。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難道，今晚要無功而返了么？不！她恐懼地瞪大了她憔悴的眼睛，這樣想著。

剛振作了精神的她又頹廢地、失望地垂下了頭，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

也許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喔，不要！我知道我是有罪的，可是我不這樣，孩子該怎么辦呢？雖然他們當中有很多好心人，但我們是不同世界的呀！他們憎恨我，即使是那些好心人也不會憐憫我！因為他們永遠不會理解我，永遠不！喔，上天！可憐可憐我吧！我不要錢，只要一點食物就可以了——只要一點食物！我知道我的行為會使他們感到難受，我也憐憫他們，可是……可是上天！求你原諒我吧！至少……至少請原諒我的孩子吧！他們還沒見識過這個美麗而又殘酷的世界呢，別讓他們就這樣死了呀！喔！

她一遍又一遍在心裡這樣喊著，可無人回應她，因為這本來就是不可能的。她突然感到有些迷茫，有些絕望。可一想到孩子，她又感覺自己又從迷茫中解脫，有了方向。因為孩子就是她的希望！孩子對於她來說，就是潘多拉的盒子底部那閃光的希望，就是沙漠中的綠洲給予疲憊的行人的生的希望。於是她一邊忍受著人們的罵聲，一邊為了孩子而忙碌，只因為孩子是她的希望！

也許真是上天憐憫她，她終於看到一戶她可以下手的人家了！她心裡一陣狂喜，緊接著敏捷地從窗戶進入了這戶人家，竟幾乎沒有一點兒聲響——這是由於她在偷竊方面的天賦，她的身影輕盈得就像一隻美麗的黑色蝴蝶。

她輕手輕腳地偷走了食物。她雖是一個小偷，但不貪心。她只拿了她所需要的，沒有拿走更多的。她一拿到食物，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她吃的速度極快，沒有經過咀嚼就吞入了腹中。只是一會兒她就吃完了，而且幾乎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這也是她的天賦。這天賦讓她吃驚，她有時想，會不會上天注定她一出生就是個小偷呢？

吃飽了，她也該走了，對此她已輕車熟路。我不知道這裡是哪條街，但等我回到家天也快亮了。她想。正當她轉身準備離開時，房間裡傳出了細碎的聲音！這聲音並不大，像是什麼人在下床時發出的細碎的被子與床摩擦的聲音以及穿鞋的聲音，但這已經足以讓她嚇破膽！慌亂之中，她用最快的速度逃進衛生間，連大氣也不敢出，心想，這裡這么黑，估計不會被發現，等到那人離開了，我再逃走也沒事。誰知她還是被抓個正著！原來，這戶人家裡住著一對父母和他們的女兒，正巧這天小女孩半夜忽然肚子痛，於是起床去上廁所，這位倒霉的母親就正好被上廁所的女孩撞上了。

“啊呀！可惡的傢伙！”女孩看到這位母親時憤怒不已，竟連自己肚子痛的事情都給忘了。小女孩這樣憤怒地低吼著，聲音雖然不大，但滿溢著憤怒。她那美麗的大眼睛此時變得兇狠無比，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要是這火能夠變成真的火，恐怕整座城市都要被這火給燒得一乾二淨了！

“我一定要殺了你！”女孩一邊咬牙切齒地低吼著，一邊飛快地向這位母親跑來。這位母親想逃，可是已經晚了！女孩看似柔弱，實則速度快如閃電。她的一雙小手猶如兩把利劍，飛快地朝這位母親攻來！

在最後的時刻，這位母親心裡想的是：喔，上天！我知道我罪該萬死，可是請你可憐可憐我，可憐可憐我的孩子們！求求你保佑我們，別讓我無辜的孩子們被她打死！我求求你……

可是上天最終沒有憐憫她。這也不奇怪，世上有那么多生物，上天哪能每個都顧及到呢？更何況這位母親只是一個卑劣的小偷，而且她的生命低賤無比，任何人都有權利將她殺死。

“啪！”

隨著一聲不大不小的響聲，這位英勇的母親被小女孩一掌打死。她倒下了，身體軟綿綿的，鮮紅中帶點黑的血從她那毫無生氣的身體下漫出來，染紅了小女孩的手，在她的手上綻開了一朵妖嬈的血花。這花帶著悲哀的顏色，散發出無奈的味道。只可惜許多人都看不到這顏色，嗅不到這味道。

“孩子，怎么啦？”小女孩發出的聲音驚醒了她的媽媽。

“媽媽你看，”小女孩把她的粉嫩小手伸到她的媽媽面前，那手裡躺著那位母親的屍體，“我打死了一隻蚊子喔。”

“這樣啊，寶貝挺厲害嘛，媽媽都打不到蚊子呢。快把手洗一洗吧，這東西挺髒的。”

“是啊，真噁心。”小女孩的臉上露出了嫌惡的神色。她趕忙用另一隻手打開水龍頭，把那只有那位母親屍體的手放到水龍頭下，一股清涼的水把小女孩手上那位母親的屍體和那些血跡都沖得一乾二淨。

於是，從此，這位可敬又可恨的母親，和她那尚未出生的孩子們一起，長眠於骯髒的下水道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