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每個周一下午2點,博和我都會到位於密爾沃基東北部的銀泉康復中心去為老年病人進行1小時的心理治療。我們在走廊里走過時病人都會過來拍拍博,他們都很寵愛這隻10歲大的杜賓狗。
第一次去醫院,我還在走廊里時,就聽見一個老人激動的聲音從112病房裡傳出來。他的英文帶著濃厚德國口音:“德國狗來了,德國狗來了!”循聲望去,一個滿臉皺紋的瘦高老人正站在112門前迎接我們:“我是查理,請進。”一聽到查理熱情的召喚,博立刻興奮地在他腿上蹭個不停。查理一點也沒讓博失望,不停地拍著它的頭。查理解釋說他小時候從德國移民到美國,但不得不把心愛的“馬克”留在德國,而“馬克”是和博長得一模一樣的杜賓狗。
接下來的病人是住在114號的凱薩琳,她今年70多歲,幾個月前突然不能說話,整天待在自己的輪椅上一動不動,對醫生護士的問話無動於衷。我聽說她沒有朋友,而她的家人已經不再來看望她了。走進她的房間時,只見窗簾緊閉,屋裡全靠床邊的一盞小燈照明。凱薩琳坐在輪椅上,背對我們,身體蜷成弓形,面對著看不到外界的窗戶。
一進門,博便迫不及待地來到她身邊,把頭放在老人的膝蓋上,像往常一樣期待著病人的愛撫。我也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凱薩琳對面,向她打招呼。但是她沒有反應。足足15分鐘過去了,她仍然一動不動,連一句話也沒說。但更讓我驚奇的是博也一動未動。它站了整整15分鐘,自始至終博的下巴沒離開過老人的膝蓋。如果你像我一樣了解博的秉性,你就會知道,對它來說等10秒鐘都是不可能的。它會用鼻子不停地拱你,會發出抱怨的嗚嗚聲,會靠在你身上扭動全身,直到你不得不撫摩它為止。
我問一個護士為什麼凱薩琳對外界會這樣冷漠。“我們也不知道,有時候老年人的親戚對他們不理不睬時,這樣的情況就會發生。我們能做的也就是讓她最後的日子過得舒服些罷了。”
從此以後每周一我和博都重複這同樣的路線:到112探望查理再到114陪凱薩琳坐15分鐘。我們得到的永遠是相同的反應:查理的熱情和凱薩琳的冷漠。每次探訪,我都努力逗凱薩琳說話,打聽她生活的情況,給她講我和博的事情。但是她從不張口,我變得越來越泄氣。然而每次靜坐的那15分鐘,博都堅守自己的“崗位”,用最簡單的方式來默默地關愛一個人。
第4次去114病房時,我下午剛好要做一個講演,心想反正動物療法對凱薩琳也不起作用,又何必
自討沒趣呢?便決定把15分鐘的訪問縮短到5分鐘。打定主意後,我沒有再主動和她說話,而是一心計畫著下午的講演。凱薩琳對此肯定是不會注意,更不會介意的。
5分鐘到了,當我站起來要牽博離開的時候,它竟然一動不動。就在這時,奇蹟發生了。凱薩琳的手緩緩抬起,最後停在博的頭上。博則像雕塑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坐回座位,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在接下來的10分鐘裡,我可以感覺到生命的溪流在博和凱薩琳的手之間流動著,我完全陶醉了。時鐘顯示2點30分,15分鐘的探訪時間到了,凱薩琳的手從博的頭上溫柔地滑落,放回膝蓋上。
從那次探訪到現在整整10年過去了,博在8年前永遠離開了我。但每當我失去耐心的時候,便會想起博是如何用堅持不懈的愛打動了凱薩琳。如果狗可以多等10分鐘,用耐心喚醒愛,我相信人類也應該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