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尖小調

漂亮的流蘇花邊，嵌著的流離珠子在燈光下閃爍著輪廓，弧線一直延伸，恰似一曲的 * 悱惻，暗暗的褐色有些淺淺的格子印花參差不齊，圓溜溜的鞋頭則冒著幾串“卡哇咿”。

一雙如此美麗的高跟鞋。我心想。於是迫不及待地穿上它。我喜歡鞋，就像所有女孩喜歡逛街，喜歡買衣服一樣，像欣賞一幅藝術品。在腳上，小小的高跟鞋把我的腳裹得緊緊的，有些微微作痛，可是我仍然痴迷的望著，透著幾絲的曖昧。

這是我阿姨的鞋，再美麗，也是她的，畢竟不適合我的腳碼，她真是有雙小巧的腳。我笑笑。

高跟鞋的艷麗，也獨為伊人而憔悴。

我的鞋，在我自己的挑選下很舒適的在我腳下小小舞蹈。

回想起來，最初的鞋是媽媽的。

媽媽真的有很多鞋，至少從我認識鞋這個玩意後我就意識到了。各式各樣的都有，靴子、高跟鞋、涼鞋、皮鞋、nick的運動鞋、白色的素素的布鞋……可以想像的，都能在媽媽的鞋櫃裡找到，也很快的能找到我心儀的幾雙鞋，我以為，因為她是我媽，所以我想要的，我喜歡的，她沒有理由不給我。我帶著矯情地小心試穿上那雙布鞋，我當時還在上幼稚園，還在學跳舞，我知道穿上它在家裡跳舞一定很輕鬆。雖然那雙鞋很大，很寬鬆，但我還是很自在的在全身鏡前和著音樂舞動起來，接著又試了試那些有蕾絲花邊的高跟鞋，一不小心還扭到了腳。我不認為我是什麼美女的材料，所以即使覺得很漂亮也不好意思拉著媽媽叫她欣賞，因為她會不高興的。

現在想起來，那些迷人的東西，好象只有《左耳》中的吧啦才能穿出物品本來的色彩。

我很在意鞋是否漂亮，她就像我的標誌一樣，雖然不是很出彩的很特別的鞋子，但是恰能給我一份舒適，覺得只要能穿，能到公共場合亮亮相就行了，要求也不高吧？

小時候，我記得有雙鞋子，是綠色的涼鞋，塑膠的那種，看起來質量不太好，走起路來還硬梆梆的，實在沒什麼可愛之處，那大概是我三年級的時候吧，還和爺爺奶奶住在一個有點大的院子裡，我們家就在院子的最深處，有成片的綠蔭，嚴絲合縫的籠罩在門前，安靜得不像是在城市的中心地帶，還有輕輕的幽靜的鳥鳴，那裡完全是我童年的一處口岸，這么清晰，好象就是在指縫間的休憩一樣甜美，可是現在卻熟悉陌生並存，因為那間小破屋已經被媽媽改造成素雅的小居了，現在已經很少去那裡。可是，門前的水泥路還有我的足跡，就是那雙破破的綠色涼鞋的傑作。那日放學，我騰雲駕霧似的，特高興，瞧見家門前有人剛剛才鋪了水泥，濕濕的還有石灰的酸酸味道，我躊躇了片刻，便一腳踏了上去！真是夠噁心，粘粘忽忽的，不過也好欣慰，這樣，就能在這裡留下痕跡，證明自己的曾經。本來挺光滑的水泥被一腳板印弄得凹凸不平，很是煞眼，我很沒素質吧？嘿嘿。我也知道。走都走了好長一段路了，才漸漸的聽到有人在老遠大吼“誰家的人幹的好事！我才鋪過的！”我以為他會重新又鋪過，不知道為什麼，他沒這么做，所以，我也就很順理成章的成了那水泥地的主人。現在又摸索到那塊地去，我實在認不出到底哪朵小花是當初的印記了，原來，即使是蓋了印章，回憶不記得也沒有用，不過幸好，還有點支離破碎的畫面。以前的我，真傻。跫音不響，六月的夏鳴不語。事後過了幾天，我就把一個院院裡的婷婷拉來玩，帶她去參觀我驕傲的“傑作”，結果誰知道在院子裡瘋玩幾小時後竟下起了瓢潑大雨，這天可說變就變的，翻臉翻得比書快呀。

於是我們就趁著這股勁，在雨里索性脫了鞋子踩在水裡跑，從水泥地的這頭，跑到一廢樓的那頭，來來回回，還揀到把破傘，破得留下了幾片傘葉子和一把老骨頭了，我們狂笑，像拿著個手杖一樣揮過去舞過來，那些澀澀的雨水匯成了很急的一片水塘，腳丫淌在裡頭，冰冰涼涼，很是爽快。而我們自己則變成了落湯雞一樣狼狽不堪，頭髮輕輕粘在嘴邊，我用舌頭添添，有泥土的清香，那時，我很高興頭髮長了一點點，我的心是小小的窗扉，很輕易就能扣開滿足的窗鎖，看見燦爛的花骨朵。到最後，綠色的涼鞋被我拎在手裡，很幸福的牽著婷婷的手，望我家邁去。青苔變得可愛，古樓變得沉靜，一切兀長而興奮。

直至告終，那雙涼鞋還是被毀在了我手裡。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過記憶，可能在某段歲月中，流行過所謂的“拖鞋式”的涼鞋，就是沒有後跟和帶子的涼鞋，很隨意，也很精緻。那太吸引我了，可是當時家裡經濟條件不太好，我沒理由去找老人們要錢，因為那時在我看來找別人要錢是很難堪的事。於是我悄悄在家裡找了把鐵制的剪刀，一刀一刀把那雙綠色的塑膠涼鞋的後跟帶子給剪斷了，之後，我才開始後悔，剪斷了根本就不能穿，完完全全成了四不像的傢伙，穿也不是，扔也不是，深深的後悔嵌進了眉宇間，不斷徘徊。原來一切物體，在存在的時候就有它最完整、最好的形態，強求一樣的改變它，只會讓它變了味，散發腥臭的味道，慘不忍睹。它的結果就是葬身在了一個幼童手上，所謂的“屍體”吧？

現在的我，只能笑笑，所有精緻的鞋生為了伊人生，生也會為了伊人而終，那些貌似虛偽的外表裝飾了一個人的腳，或者是滿足了一個人的虛榮心。對我而言，童年的鞋就像是我曾經的寫照，而我的曾經就在我自己手中被玩弄，最終怎樣的結尾全權由我決定。穿著一雙久違了的nick運動鞋，站在院子口，眺望裡面的憂傷，落雨的滴答聲秒針一樣跳躍。我們的童年被國中生活趕了出去，只能在這裡駐守，懷念。

而我，即將長大，擁有自己的第一雙嵌著流離珠子的鞋子，有流蘇花邊，格子印花，圓圓的鞋頭。我會穿一條素雅的白裙子，配我這雙高跟鞋。

不過，很不幸，我是一雙平足，無法穿高跟鞋，一穿就腳痛。

我這輩子也不能享受它帶來的終極誘惑了。我的鞋子，我為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