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國茶香
(一)
美國小伙子走了,留下了一口純正的京腔京韻,還有許多地道的中國好吃的,什麼茶啦,芝麻糊啦,菠籮罐頭。。。可饞壞了我。茶有撲鼻的清香,是極品銀毫,還帶點奇異的甜味,泡開了,是清澈的綠,仿佛兒時的桑葉。對於吃的,我向來隨意,只要是中國的東西,好點的我會喜歡,不好也無甚差別,可這會兒,我的嘴巴還是得老老實實地承認,好點兒的才留口余香啊。想來這些年來,到達我身邊的好東西大大小小可真不少,靈巧的,精緻的,名貴的,可愛的,後來又怎么都陸陸續續地轉贈於人,我也不記得了,反正,這些東西對我的邊際效用是不太高的,很有些明珠投暗的味道,於是都飛到了珍視她們的夥伴手裡,我也樂得高興,邊際效用最大化嘛,而且我從來到處流浪,讓纖纖女子隨我顛沛流離於心何忍。
再一想,我倒有點迷惑了,你說你不看重喝茶,可是我覺得你品茶的感覺十分細膩,茶是有靈性的,有許多猶如唐宋女子,它原本與天地同呼吸,與山水相依傍,你從心底里是鍾愛的,我確信,可惜無論多么好的名茶,你都一齊送人了事,竟都不曾想起打開過。可是我知道,這種風格伴隨了你多年,還將伴隨你一生。
其實,人與事,大多是匆匆的來去,你握住了,不意味著你擁有;你贈以天地,不意味著你失去。得與失原本就是對立統一的。你以為是得,得到的只是有形的點點快樂,其實失去了分享天地的機緣,是得是失呢?你以為失去了,收穫的卻是世間萬物更廣闊的快樂,是失是得呢?人生當中很多的事,真的就是這么循環而且簡單。很多的東西,你似乎不能握在手裡,但它在天地的某個角落中依然存在,它就從來就不曾失去過。就仿佛焰火,那漫天飛舞的小精靈,是只有那買來煙花燃放的小孩子才能享受的快樂嗎?茶如此,人生亦然,有許多東西,握在手裡,要能輕鬆放下,平靜離人;哪怕天地日月,擔到身上,也要一笑古今,任由息肩。
(二)
沖了一杯奶茶,是久違了的熟悉。配方呢,是把英國的紅茶摻些牛奶再添一點兒糖,味道很香,是指聞著的時候,口感倒不見得美妙。離家前的我是不知道有奶茶這玩意的,只覺得奶就是奶,茶就是茶,所謂的奶茶其實也是自己瞎鼓搗的簡易組合,無非就是二合一嘛;回國時才陡然發現家樂福、新一佳等大小超市早就塞滿了這些中西合壁的東西,而生性淡然的我,從小既不肯喝奶,又不好品茶,卻沒想到輾轉千里到了這異國他鄉反而對奶茶著迷起來。
想來想去,喜歡上奶茶實在不是別的原因,乃是科考的碩果。從來不曾經年累月地通宵達旦,然而這個魔鬼集中營卻哺育了我。夜晚是清涼的,也是漫長的,要堅持與星光同步,就要努力讓眼睛圓睜,於是,強迫自己折返休閒屋的二十碼運動,以及補給攝入某些液體流質,自然演變成了夜半歌聲的組成。在學院的休閒屋裡,咖啡是昂貴的,相對自己微不足道的獎學金而言;而茶呢,卻被視同尋常百姓家的物品,免費陳列。其實,二者在商場裡價格比翼雙飛,而且茶好歹還是個舶來品。只可惜的是,這裡的茶已完全喪失了中國古典茶韻,既損失了茶葉的清香,更沒有清茶的形態,卻頂著箇中國茶的美名走南闖北,活生生地掛羊頭賣狗肉,哎,不說也罷。
記憶里,最初喝奶茶的計量單位是一五一十的。當晨曦初現,學院的大哥大姐陸陸續續地踏著陽光而來時,就會好奇地走到我的身邊,數一數桌上的小杯子,五個,十個,十五,二十…神情讓我想起兒時數天上的星星。那時心裡頗為忐忑,畢竟一人一晚就消滅了這么多易耗品,實在有壟斷與濫用之嫌,而且很容易被當作一宿蹲點於此的證據,還是“銷贓”的比較好,於是從此就抱著同一個杯子晃來晃去,仿佛那同一首歌,永不停息,惟有腳步丈量得出來來往往的距離。
春去秋來,茶慢慢地遠離了既定的節律,因為腳步奔向了另一座叫日內瓦的小城,生命又在繼續另一種形態的經營。而當重返這座凝結過心靈的血與淚的小城時,奶茶,清香依舊,質樸依然。於是我恍然,曾經生命的刻痕有多深,此後的清香就有多濃,時空嬗遞,永恆不移。生命喔,原來總是如此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