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一條窄窄的小巷，沐浴了多少朝暉夕陰，沉澱了古老而哀傷的光澤，隨著夕陽下縷縷炊煙的裊裊升起，朦朧了整幅水彩。

窄窄的巷口邊，兀立著一塊半人高的巨石。不知是誰置於此處，在楊柳之下，日日夜夜，執著地望著……

執拗的石頭，你盼著誰呢？又在等候著誰？任憑風吹日曬，默默地忍受著歲月的磨礪。然而，依舊篤定地凝視著天邊。幼時，晚飯後常會隨著奶奶來到這巷口，奶奶坐在那塊巨石上，我則立在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幾位老奶奶絮絮叨叨。石頭已被許多人坐過了，表面光潔平坦，淡淡的雲翳在西天訴說著自己的失落，深沉了那片最絢麗的天空。青青楊柳鍍上了淺銅色，在習習晚風的吹拂之下，款款舞動，如歌聲般，縹緲而滄桑。

在這低吟似的旋律下，我無數次地仰望那如血的殘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然而，終須離去。灑淚揮別，我戀戀不捨地回頭，將那塊巨石記載的童年，永久地塵封。

奶奶依舊在傍晚時分坐在那塊巨石上乘涼，只是身旁的小孫女不見了。孑然一身，冷冷清清。

楊柳青了又青，菊花開了又謝。夕陽下，那塊巨石上坐著一個孤單的身影，執著地望著，望著。縷縷炊煙依舊，只是那些煙雲已氤氤不了重墨的寫意，都隨淡淡微風散了，散了，不留一點痕跡。

“奶奶！過兩天我就回來！”電話一頭是我興奮的呼喊，一關是奶奶喜悅得發顫的蒼老聲音：“哎，哎，好。”

依舊是巷口巨石上那個孱弱的身影，只是這一刻定格的太久。黎明的朝露洇濕了衣衫，漸濃的月色染殘了雙鬢。眼裡依舊洋溢著急切的盼望。

終於，那個當初活蹦亂跳的小孫女來了。奶奶那張憔悴的臉上，縱起了多多少少的笑紋。那塊“巨石”，早已變得不再高大了，那當初平滑的表面，也已微微凹陷，一如奶奶那雙深陷的眼睛。或許是我長大了，它也已蒼老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巷邊石在我眼中愈來愈矮小，早已落滿塵埃。夕陽之下，西天的晚霞如夢如幻，浸染了薄薄炊煙，深深淺淺。只是，人非故。人非故。奶奶永遠地離開了，在另一個遙遠的世界，深情地凝望著遠方那片如血的殘陽。

我望著那晚霞映照下的巷邊石，柳色如故，只是那憔悴的身影早已模糊。淚眼朦朧，又依稀看見奶奶那盼望的神情，幾縷白髮被風吹得凌亂……

物是人非。我戀戀不捨地離開。不知那塊巷邊石，今日是否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