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的回憶

蘆葦是小家碧玉，在江水邊嬉戲，卻怎么也洗不掉一身的青翠，蘆葦是出嫁的新娘，花開時節，伴著淡淡的紫色和薄薄的白沙，蘆葦又是年過半百的老人，一頭白髮，顫顫巍巍的站在岸邊，企盼遠在他鄉的兒女。

——題記

一次無意間的回眸，讓我發現了這個城市最柔軟最純真的地方，那兒，有一大片的蘆葦，雖已是深秋，雖已是枯黃一片，但卻抵擋不住蘆葦身上散發出來的蓬勃的生命氣息。

蘆葦有纖細的腰身，像個婀娜的美人，她仿佛是天然造化，深得上帝的青睞，沒有一絲做作的美麗。當微風也來起舞，鳥兒也來伴奏，她輕輕扭動腰肢，便成了城市角落最亮麗的風景。她有低垂的頭顱，像個謙卑的學者，便讓我想起徐志摩的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她嬌羞，卻是柔中帶剛，仿佛有千萬般智慧，卻不輕易展露，留給世人那微微的俯首，是一種啟迪，亦是一種警示。生長在春天，她用熱情染綠池塘；生長在秋天，她用溫柔化解寒冷。最後，“為伊消得人憔悴”，她榨乾了生命的綠汁，帶著頑強的毅力，帶著一身的枯黃，與寒冷的秋做著最後的抗爭。

她依然美麗。

她本應生活在一個彈丸小島或是江南水鄉，在泱泱江水的懷抱里肆意生長，沐浴陽光，感受鹹鹹的海風，蔓延在每一寸土地上。可是她的命運多嗻，在都市的懷抱中，她只能守在一潭快要乾涸的池塘邊，默默祈禱——

只因她有頑強的生命力！在都已經冬至的日子裡，她還是不肯鬆懈，不肯枯萎。輕輕撫摸她的穗，上面有歲月蹉跎的痕跡，挫折磨難的痕跡，與暴風雨作鬥爭的痕跡。多么卑微，簡單而又固執的生命啊。我感嘆。

曾經，我以為蘆葦是不會開花的植物。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聽到一個操著方言的老人用頗為激動的言語向我講述他家鄉的蘆葦，我才知道，蘆葦是可以開出淡白色小花的。“蘆葦花開，沒有梔子花香，沒有牡丹富貴，沒有玫瑰情深，沒有七里香，卻又十里的滿城飄絮。沒有奼紫嫣紅，卻有紫暈白絮交融的輝煌。小時候，孩子們常常在她的連衣裙下捉迷藏，追逐著飄向天際的蘆葦花絮……”“一年又一年，蘆葦花開花落沒有變遷，然而物是人非，我已成遊子遠在他鄉。蘆葦花便寄託了我的思念，思念著小時候，思念著在家鄉的從前。每次回家，都發現家鄉變化很多，唯一沒變的，是獨守江邊，眺望遠方的蘆葦，一種蘆葦花開時的思念在飄絮……”

聽著老人滄桑地敘述著，美好的一切，儘管我沒有親眼目睹，她們開出的淡淡的白色小花，但就在此刻，卻有一朵婉約的花悄悄盛開在我胸口，在心頭。

我很羨慕老人，蘆葦，曾帶給他童年的快樂，又給與他美好的回憶。而現在，我們整日穿梭於城市的車水馬龍中，趕時間，擠公車，與濃烈的香水味和哄臭的汗水味打交道，接著是仿佛無休止的工作。傍晚，在踏著夕陽的腳步風風火火地向家趕，囫圇吞棗似的糊弄下晚飯，只為了看一場令人哭哭啼啼的韓劇。這種繁忙、亢長而又無味的都市生活，爾虞我詐的勾心鬥角，沖淡了我們兒時的熱情，時間過往，匆匆逝去，我們也在其中慢慢變老。心，也愈來愈疲憊，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哪裡會有時間去注意一片枯黃的蘆葦呢？漸漸地，蘆葦從人們的生活中消失，恐怕，這是這個城市裡唯一一片生長著蘆葦的淨土了。

我也學會低下頭，看見微風吹動她們纖細的腰身，陽光照耀她們低垂的頭顱，她們以最謙卑的姿態面對於世——微微的俯首，在繁忙城市最後一絲淨土上，默默生長。很幸運，我能與她們沐浴同一片秋風，在夕陽的餘暉下，一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