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中的陌生人

突然停電了。

周圍一片漆黑……

點上蠟燭從鏡前閃過，一剎那看到鏡中的我，突然陌生起來：“這是我嗎？”

我把蠟燭放在眼前，燭光的映照使眼前一片茫茫然然、朦朦朧朧中的我象是海市蜃樓中一個虛無飄渺的影子，依稀可見的是那雙黑黑的眼球中兩點小米粒大的可憐的光點，只有那歡騰跳躍地擺動著、遊刃有餘地舞動著火花的蠟燭清清晰晰地、直立立地豎在鏡中。

一種好奇心勾引著我鬼使神差地擺弄起了蠟燭。

把它放在胸下，臉上立刻顯現出一張層次分明卻陰森可怕的臉，那是一張多么可怕的臉喲！忽遠忽近、忽清忽濁、忽明忽暗、忽紅忽綠、忽善忽惡、忽美忽醜、忽冷忽熱，象是一個扭曲的、變態的、羞辱的、痛苦的地獄幽靈冷酷的臉，象是一個貧窮的、愚昧的、鬥爭的、血腥的痛徹心肺卻面帶冷笑的臉。恐怖象是一道閃電從頭至腳穿過，我不再忍心看下去，慌忙之中不由多想，迅速將蠟燭移向右側。

臉稍紅潤起來，一掃剛才的顫驚，心中頓有刀光劍影、血腥 * 後的寂靜。蠟光映照下的右臉非常清晰、健康、豐滿，飽經風霜的皺摺也顯示出它的溫柔和善良，那略帶微笑、慈面祥和的臉象是春天的陽光映在身上暖融融的；象是夏日的輕風拂在臉上輕綿綿的；象是柔滑的清泉柔情地在心中淌過。幸福、安康、得意……突然在這種得意之中讓我看到了左臉仍然被一層淡淡的陰影籠罩著，那慈祥的笑容變成了一種嘲笑、呻吟、妒忌。我急忙將蠟燭移向左側，但右側同樣又出現了那半張失望的臉，來來回回，反反覆覆，總是一明一暗、一美一醜、一善一惡……

不知哪裡來的靈感，還是自己在這來來回回、反反覆覆中變聰明了，我穩穩地把蠟燭放在了頭頂，有道是“光明自當頭頂來”，臉上所有的陰暗飛得無影無蹤，一張年輕的、漂亮的臉在鏡中顯現，象是隔著一層薄薄面紗的一幅美麗的油畫，仿佛看到了兒時的 * 乾淨淨、清清純純、明明亮亮、自自然然的單純、稚嫩的臉，臉上的皺紋和疲憊全部都在高傲的蠟光下隱藏起來，那樣完美，那樣無暇，簡直讓人垂涎三尺，百看不厭。真好看！我自己都不由讚美起來，並抬起下巴，隱藏起略微發胖的臉龐，左右搖擺，自我欣賞，留戀得忘乎所以……

“唰”一道白光閃現，來電了。鏡中夢幻般的一切全部消失，一張太清楚、太熟悉的面孔展現在自己的眼前，臉上的皺紋溝溝坎坎，黑斑片片點點，輪廓清清晰晰。鏡中的我傻呆呆的，頭頂的蠟燭也失卻了光輝，倒象個在沒有觀眾的舞台上的一個 * 了的舞女在自嘲、自樂地作秀。

我頓有一種失落感。

吹滅蠟燭，呆呆地望著鏡中的我，有血有肉，實實在在、真真切切、端端正正、清清楚楚、坦坦蕩蕩，沒有任何修飾，沒有任何做作，沒有蠟燭的擺弄，雖然皺紋和斑點讓自己變得蒼老，失去了往日的美麗，經過蹉跎歲月的風吹雨打，留下劣跡，但這劣跡伴隨著成長——成熟——成功。

這便是真正的我，一個現實中真正的我。

我的心豁然開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