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無之海

我沒有見過我的奶奶。唯一最深刻的印象，是在葬禮上看到蓋著白布的爺爺。那時候我還很小，可我內心很清楚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不敢作聲，我也不敢哭，我怕別人會看著我，用那充滿著哀傷和無奈的眼神看著我。這似乎是我年幼時最為冷入心扉的記憶，雞鳴犬吠的小巷村落，夕陽的光一刻不停地數落著枯殘的葉枝。

我跟隨父母離開了那條小村，只留下老舊的舊屋等待被風霜所凜冽吹刮。後來母親將那座舊屋變賣成了出租房，時不時會帶著我到那兒看看，倒是我頑皮，什麼都不管就去找了以往的那些好朋友。她們是對姐妹，為人很好，容易處得來，彼此間心照不宣。有時候看著她們姐妹倆吵架，也會覺得是件很幸福的事，無論是惡言相對，還是諢話連連，都讓我覺得那真的很好，很好。至少不會似我那般孤單，即使父母給我買來了我想要的洋娃娃又或者泰迪熊，都無法彌補起曾經那段看起來有些空洞的童年。

我似乎是很貪婪的，我想知道祖祖輩輩的故事，也想知道未來會是怎么樣。記得最深的，大概就是我問舅舅，月亮上有嫦娥的，對吧？舅舅沒有回答我，只是說了我一句打破沙鍋問到底。我問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只是略有所思的笑了笑。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明白了那句話的意義。我大概是無法將它完整地闡述出來了，但我深知於心就足夠了。又或者說，我沒有那個說出的勇氣。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幸運的，我遇到了讓我為之欽佩的老師，我遇到了那些曾經在回憶中動過心的男孩，我還遇到了我將來的自己奮鬥的那個遠遠的目標。似水流年，時光淡然，一切都不忍拋於腦後。其實我這才發現，忘記比深記還要難過。並非所有的人都能在一夜之間就能忘卻所有，也並非所有的人在一言之後便能放棄所有。許多東西，太難捨，太難分。倒是有一句話讓我萬般深刻即是，記憶中記得最牢的事情，就是一心要忘卻的事情。

我總認為父親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娶了一個很好的妻子，後來這個妻子為他生出了一兒一女。我大概是覺得，我和我哥都長大了，過去的懵懂無知都已變作了如今的知情曉世。我不敢承認自己的內心能承載多少重量，而我唯一能保證的是我自己。我一直以來似乎都有一個怪癖，不大會讓自己好過，總把所有都壓在心頭，又不肯訴說，只能將那擔子沉重化作動力去解決。我就是這樣子的，我希望我愛的人都能比我活得快樂，只要偶爾能回頭看看我，想起我還在你的身旁就心滿意足。

國小的那六年里，辛酸苦辣無處不談。跳過的跳房子，放過的放風箏，玩過的飛行棋，就是這些有趣的玩意伴隨著我的成長。直到最美的季節百花齊開，直到王子把璀璨的皇冠獻給了鹿，直到北風吹去春又歸，一切都又從零點開始。

困難挫敗猶如洪水猛獸，匍匐在黑暗的角落蠢蠢欲動，趁一個防不勝防便疾速將原本有條不紊的步伐弄得個人仰馬翻。在高高蒼穹之上，俯視著深淵下苟延殘喘的人，幸災樂禍地等待著那人東山再起的時刻。最黑暗的黑暗大致就是如此，在猶豫不決之際，要做出斬刀立斷的前行或退後。失敗，往往就是那自甘墮入深淵裡的人，麻木地滯望著洪水猛獸的嘲笑。而他們，永遠都不會想到，陽光的眷顧還在懸崖邊，等待著他們在同一時機里觸摸溫暖，觸摸遠方的成功。

我大概就是這么想的。不過，未來的一切仍是無從所知。

而我，又何必再去追溯那片有無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