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的故事

他，有十五年沒回過家了。這次，他是真的感到累了。他需要一個港灣，一個多年前被他捨棄的――家。

二十歲的他，還太年輕，厭倦了一成不變的生活。終於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無聲無息的離開了，不留隻言片語。

十五年了，已經十五年了。三十五歲的他，若不曾離開家，或許應該有個妻子，也許兒女也不小了。只是，現在，他仍孤身一人。累了，真的累了。

背起行囊，他想回家。徘徊，在這個陌生的門前，徘徊。這裡，曾經有一棟房子，曾經住著一些人。一些熟悉的人。他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我回來了”？丁冬――終於，他按響了門鈴。

吱呀――門開了。一個陌生的婦人。

“請問，有什麼事呀？”

“對不起，請問，您是，這裡本來是我的家，我的父母住在這兒。”

碰。婦人毫不客氣的把門關上了。

他不明白。他累了。坐在門前的階梯上。這裡，至少曾經給過他家的感覺，現在這種感覺仍充斥在空氣中，給予他一種塌實而又溫暖的感覺。

吱呀――門又開了。依舊是那個婦人。

“進來吧”

“啊？喔！”

他進去了，這裡的擺設和他記憶里的完全不相符。這房子本就不是他記憶里的房子，一切都會變，包括人。

“請坐。”

“謝謝”

“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喔”

在以前，這裡住著一對老夫妻。他們曾經有一個兒子，後來沒有了。那個兒子在他二十歲的某一天離家出走了。他傷透了老爺爺，老奶奶的心。老爺爺，老奶奶在一夜之間老了許多許多。他們都病了，心病，無藥可醫。就在五年前的一次大地震，所有人都勸他們離開。老奶奶說：不行呀，走了，等我的孩子回來了，會找不到人的。他會再走掉的。第二天，人們從房子的廢墟里，挖出了老爺爺老奶奶的――屍體。他們各自擁抱著一張他們孩子的照片……

沉默，寂靜的沉默……

許久，他站起身來。鞠了個躬。

“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故事，對不起，我先離開了。”

他走了，卻沒有離開。只是在那扇門前久久的徘徊。夜，把他深深的隱埋。他有種一點一點被抽乾的感覺。淚，竟是那般的洶湧，像個丟失了玩具的娃娃，一種不適用於一個中年男人的淚，這般的疲倦。誰？帶走了他的靈魂，留下了那副多餘的肉體。黎明的光，正在一點一點滲透。仿佛鑽進了他的身體裡，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似乎自己正在慢慢的蛻變，像蛇那般。

第二天早上，婦人在自家門口發現了一棵樹。從前沒有的，在一夜之間出現。

有人說：那是“他”的化身。沒有誰知道。是與不是。

或許，是的。他想要好好的守著這個曾經的家了。讓根莖深扎，至少，在它枝葉茂盛的時期，不會離開了。

或許，每一棵樹都是一個歸家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