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保溫瓶
作者:不詳 (字數:1700字作文)
我家有一隻紅色的保溫瓶,形如圓桶,大小似八磅開水瓶,高度卻不足水瓶的一半。別看它模樣土氣,曾經讓我討厭無比,但它卻是我家的一件寶貝。
小時候,每隔十天半月,就看到媽媽在家裡殺雞或殺鴨。準確地講,應該是宰雞宰鴨。只見媽媽捲起衣袖,左手緊握雞的雙翅,把雞按在菜板上,右手提著一把菜刀,嘴裡不停吩咐我“站遠些!站遠些!”。
“咯咯……咯”,雞不停地叫,不停地蹬腿掙扎。媽媽深深地吸一口氣,把菜刀舉得老高,然後閉上雙眼。“嘣”的一聲,一刀砍下去,雞頭掉在地上,帶著兩寸長的頸項。
無頭的雞,竟然從媽媽手裡掙脫,沒命還逃竄。雞血濺在媽媽的臉上、衣服上,灑在地上,鮮紅鮮紅的。雞毛紛紛揚揚,粘在媽媽頭髮上,身上,有的掉在地上。無頭雞逃了幾步,驟然倒地,還在蹬腿扇翅,節奏由快變慢,再變成抽搐。地上一片狼藉。
雞煮熟後,媽媽先給我一隻雞腿,然後把鍋里的雞肉連同湯一起,統統舀進保溫瓶,匆匆帶出家門。那時,我討厭保溫瓶的肚皮真夠大,一隻一斤多的土雞,竟然能全裝下。
我嘟著小嘴跟在媽媽身後,走很遠的路,陪媽媽把保溫瓶送給媽媽的外婆。我們來到土牆青瓦的老屋,隱約聽見幽幽的呻吟。走進堂屋,頓覺光線暗淡下來。再推開一扇裂著逢的木門,小屋更加漆黑。拉開那盞十五瓦的電燈,我依然難以看清。
“外婆,好些了嗎?”媽媽衝著黑暗問。“是大雙?恁遠的路,以後莫來了!”黑暗裡傳來聲音。屋裡有些異味。等我的視力慢慢適應過來,才見亂糟糟的床上躺著一個老人,仍看不清她的表情。曾聽媽媽說過,老人已經臥床幾年,不能下地走動,靠舅公一家人照顧。
“莫來?她天天都在念叨你們!”舅婆一邊把保溫瓶里的雞肉和湯往一隻大土碗裡騰,一邊說。“你們每次走後,她還要哭,像小孩一樣。”
在那些年月,媽媽帶著我,在夏天頂著炎炎烈日,在冬天迎著冰涼的寒風,也要給老人送保溫瓶。直到我十歲那年,93歲的老人駕鶴仙去。記得那天媽媽很傷心,不停的哭,把眼睛都哭腫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媽媽掉眼淚。
保溫瓶在家裡閒置了兩月。媽媽又開始宰雞殺鴨,又把雞或鴨燉熟,裝進那隻保溫瓶,然後往外送。我依然在媽媽身後,跟著。這是送給我的外婆的。
終於有一天,我從媽媽手裡接過了保溫瓶。從此,人們常常看見我提著保溫瓶,走在通往外婆家的小路上,輕輕地唱著快樂的歌。當外婆喜滋滋地打開保溫瓶,熱情招呼我一起吃的時候,我總是搖著頭,微笑著告訴她:“家裡還有呢!”
其實,我早就不吃雞腿了,保溫瓶里每次都能增加一隻雞腿,顯得完美無缺。我已經長大,身高已經超過爸媽,強健的體魄無須滋補。我已經是殺雞殺鴨的高手,下刀熟練而精準。除了滿足保溫瓶的需要以外,附屬產品成了我的最愛。
每次殺雞或殺鴨之前,我會用一隻碗,裝少許冷開水,放少許的鹽,用來接血。清洗雞鴨的內臟,也是我喜歡做的事。血旺燒湯,放些新鮮的菜葉,灑點蔥花;雜碎炒芹菜,放點郫縣豆瓣、泡椒泡姜,都是美味佳肴。
逢殺雞或殺鴨那天,爸爸也很開心。他會倒二兩散裝白酒,樂哈哈地享受生活。在他看來,血旺湯與雜碎炒芹菜,就是很好的下酒菜。
“要是有點炒花生,就是神仙過的日子了!”爸爸說。媽媽起身進廚房,笑嘻嘻的,端出一小碟早已炒好又藏起來的花生米,變魔術似的擺在爸爸面前。於是,爸爸更開心了。我也沾爸爸的光,吃幾粒花生豆,真香!在我家,開心也會傳染。只要有一人開心,全家人都會開心。
媽媽曾說,保溫瓶與我有緣,與我同年同月同日來到我家。在我出生的那天,爸爸為了讓住院的媽媽吃上溫暖的飯菜,特意買了那隻保溫瓶。屈指一算,它已經與我相伴十五年之久。
經歷了十五年的風雨,保溫瓶鮮艷的色彩已經褪去,只依稀可見淡淡的紅。別看它其貌不揚,也不值啥錢,但它獨特的性能,卻比金子更加珍貴。它不僅能讓所盛之物保溫,還能把溫暖,留在媽媽的外婆心裡,留在我的外婆心裡,把親情與快樂,留在我的家裡。
親情與快樂,常駐我家,是莫大的幸事。無論生活有多么艱難,無論冬天有多么寒冷,我和爸媽的心裡,總是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