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歸心
坐在公車上,看著窗外的人和事倒退成風景,感嘆著一切都那么容易被時間碾到身後。
陰雨灰濛濛地下著,撞在車窗上無聲無息地碎裂。世界總是經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就需要洗一洗,雨水將塵埃淹沒,浮世沉澱下去。濕漉漉的發動機啟動的聲音,瘋狂撕裂著耳膜,仿佛深圳年輕的心跳。
下一個車站又到了,距離終點越來越近,就像人生中被拋在腦後的風景愈演愈烈。空蕩的車廂漸漸被擠滿人的氣息,陌生的氛圍和驚蟄的雨感覺很相似,像透明的玻璃將每個人分隔開。但隨著兩個身影躍到車上,一層層玻璃譁然碎裂,兩個稚嫩的聲音闖入了這個分裂的環境。
那聲音,不是孩童間天真的玩笑,不是他們對某個遊戲的談論,他們漸漸走近我的座位,握好扶手,然後繼續他們的爭吵。咄咄逼人的話充斥著每一個毛孔,孩子之間的鬥嘴在稍稍長大一點的我們眼中是那么無知和幼稚。在逼擠的空間內,兩個小男生不由得靠在一起,爭執的內容也就是誰占了誰的位置罷了,站在一旁的爸爸也無從勸阻,於是尖銳的聲音就在我的右上方來回飄蕩,逐漸占領了整個車廂。
他們用孩子所能理解的所有難聽的話,去指責對方對於自己“領地”的侵略。一個男孩嘟著嘴睥睨著對方,雖然相對較矮但看起來似乎是強勢的一方了,另一個男孩滿臉委屈地躲到爸爸的懷裡,小聲的嘟噥著,眼中的覆蓋了和天空顏色一樣灰暗的不滿與難以表達的憤怒,他只是緊緊地抱著爸爸,一幅楚楚可憐的樣子。而那個得理不饒人的孩子就更加表現得不可一世,嚴肅地望著窗外。
整個車廂安靜了下來,能聽見的只有車輛啟動和輪胎碾過雨水的聲音,冷基調再次覆蓋全身。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筆直地插入耳膜,車上的人們都在一瞬間仄歪著身子,加上雨天車廂內的地板開始打滑,不少人幾乎要倒下。那個抱著爸爸的男孩手鬆開了,倒在了另一個男孩身上。較矮的男孩得益於胖胖的身材站穩了,看著靠著自己的“敵人”,連忙伸手扶了扶,待他站好了,再關切地說一句:“扶好啊!”另一個男孩就小聲的“嗯”了一句,眼睛中暗淡的神色褪去,開始閃閃發亮。一旁的爸爸微微的笑了笑,稍胖的男孩看見了爸爸欣慰的笑,反倒有些不自在了,將頭扭到一邊去,說:“我是怕你擠到我了!”
我的眼神漸漸從窗外迷濛的景色不知不覺的收了回來,全神貫注地體會著身旁溫暖而又潔淨的情感。
久違地感受到了靈魂再次清新的體驗,此時窗外的雨顯得如此徒勞,世界被洗乾淨了,而那世界的精魂卻依舊污濁。孩子之間偶然點起的戰火,也許很容易就熄滅,變成記憶中點綴星空的煙火,那么燦爛。他們純真的心靈在無形中懂得了包容,讓微笑成為了孩童特有的表情。
我的終點到了,起身走向車門,那兩個孩子在同一時刻坐到了保留著我的餘溫的位置上,他們不再說“這是我的位置”,只是哈哈大笑地靠在一起,說:“站著真累啊!”我下了車以後,回頭讓眼神穿過所有冷漠的身影,找到那兩個溫暖的孩子,和撫著孩子的頭的爸爸,目送他們遠去,就像一團明亮的火焰閃耀在人生遙遠的征途中。
很多風景也許真的會隨遠去的公車漸漸被我們遺忘,林立的高樓、川流的車輛、繁雜的世事讓我們的記憶變得混亂,而真正存留於心中的,便是那純粹的真情和澄淨的真心,它讓我們在城市間來回奔忙得疲累的靈魂在無意的發現中得到一次洗禮。其實這個世界,從來就屬於那一顆顆水晶般明亮的心。當人在社會中經歷了許久的風霜以後,鉛華褪盡,所剩的也僅是那雙返樸歸真的眼神了。
天下歸心,歸屬於所有的澄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