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落雁（4）

四

那人衣帶襤褸，已經分辨不出面容，五十歲左右。李走到他的面前，對他說：“你好。”

那人瞅了瞅李，說了聲：“坐吧，李。”

李愣愣地，沒敢坐。“坐吧，不用怕。”那人又說。

李怯生生地坐下，看著那人：“你要喝點水嗎？”

“好啊” 那人拿過李的水瓶，一口氣，把那僅存的一點水，喝了下去。

“你……慢點、好、嗎……”李看到了這一幕，心，慢慢的乾枯了。那水，是他用生命跟著大雁得到的。要是李自己喝，他能喝一個星期。他看看天上的大雁，它在盤旋，似乎對此視而不見。

那人緩緩地站起來，對他說：“年輕人，別著急，聽一段音樂。”話音剛落，那人就慢慢的哼了起來。

李聽呆了，那音樂優美，恬靜，跌宕，婉轉。突然，李一驚，平沙落雁！這是樂曲《平沙落雁》！那人停下，笑著對李說：“高潮到了，該你了。”

李哼出了原曲的高潮，那人擺擺手：“不是這段，是你的那段。”

李又一驚，自己創造的那段，只有自己知道，這人怎么會知道？

那人對他說：“不要多想，哼出來吧。”

那旋律，完美，就像雁在空中，迴環顧盼，空際盤旋；繞洲三匝，雁落平沙。

哼完了，那人拍手稱妙：“太好了年輕人，完美！”又轉過身去，背對著李“想知道我是誰嗎？”

“您是……”

“我，”那人頓了頓“是你的琴。”

“什麼？”李懷疑自己的耳朵。

“對，我是你的琴，記住，”那人轉過身來“琴，是你的魂魄；雁，”他用手指了指天上的大雁“是你的精神；茫茫沙海，是你必經的歷程。”

那人說完就消失了，李感到一股清風，迎面撲來。李再看雁，它盤旋，消失，又一股風，迎面撲來。

人與雁，都進入到了李的體內，化作了李的魂魄與精神。

人、琴、雁，就這樣合一，李明白了：琴即吾魂，雁即吾神。

多年後，在維也納金色大廳中，李在幕後的台上坐著，準備演奏他自己的《平沙落雁》，大幕馬上要拉開了，成千上百的目光，聚集在大墓上，等待著李，大廳上下，沒有一點雜音。

大幕拉開，就是李的天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