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溪漁子傳》原文及翻譯

方孝孺

原文:

溪漁子,金陵江寧人。少脫略不拘,與群兒嬉遨,輒處其上,而什伍部署之,令之曰:“之左”,則趨之左;曰“之右”,則折而右,無敢過視者。溪漁之父素長者,常禁切之,納之學,使讀書,時時棄去,不肯帖帖諸生間。而所業未久,即過諸生數倍,諸生大畏之。其師亦奇之,謝曰:“子非吾曹人也。”
溪漁子亦自雄其才志,嘗往來江淮之南,結交大俠異人;論古人功業,遇當其意,徘徊嘆息,仰天拊髀,若有意於從之游也。與天台林右、張轂最善。右亦豪士,善擊劍,知兵而長於為文。轂陽狂飲酒,自放於歌詩。二人皆自負高一世,嬰豎視同列。溪漁子在淮上,嘗釣海濱,望見二人,踞坐大笑。二人者,知其非庸人也,即與之語,大驚異其所為。引歸逆旅,主人出酒相飲,攝衣跣行,起舞為樂,歡聲撼數十百家。辨難上下古今事,折衷損益,根據理道。識者知其非狂生或不識其為人共瞷指笑之以為真狂或又疑其為神仙人云。溪漁子舉若不聞,遇適其志,鮮衣mei6*服行眾人中,見者爭觀之。否則,被污垢短衣,逐躡市人後,市人吁之,弗辭也。
後溪漁子盡悔故所為,買書千餘卷,伏而讀之。為文章奇偉伉健,然恥以自名。常曰:“漢無儒者,惟賈生、諸葛孔明耳。唐人陸贄粗有識,然不足庶幾王道。所貴乎學,將以輔天地所不及,不然,多讀書何為?”識溪漁子者,聞其論高,愈疑之,終莫能測其為如何士也。或曰:“金陵有隱者五顯微仲,好奇,溪漁子即其人”雲;或曰:“非也”。
方子曰:“古者,豪傑士其身未遇,志未信於時,寧晦於屠釣以自全,不忍以細利挫其心,彼誠有以真知輕重之分也。溪漁子坐都邑中,而遠利詭隱,使人莫測其淺深,此其志不苟且也,明矣。要之一世奇士哉!
(選自《遜志齋集》卷二十一有刪改)
【注】①什伍:古代軍隊的基層編制。五人為伍,二伍為什。②瞷:窺視。

譯文/翻譯:

溪漁子,金陵江寧人。小時候灑脫而不拘禮法,和一群兒童玩耍,經常占上風,他把大家編成佇列,命令“到左邊”。大家就跑到左邊;說“到右邊”,就轉到右邊,沒有誰敢不聽他的。他的父親向來敦厚老實,經常管束責備他。送進學校讓他讀書,他卻經常逃學,不願意老老實實地和同學們呆在一起。可是上學不長時間,成績就比大家好許多,同學們都敬畏他。他的老師也認為他是個奇才,誇獎說:“你和我們不一樣啊。”
溪漁子自己也認為才志出眾,曾經在江淮一帶往來,結交一些俠客和非同一般的人物;談論古人建功立業的事跡,每當遇上合乎他心志的,徘徊嘆息,仰天拊髀,像一心想跟隨古人學習似的。期間他和天台的林右、張轂最要好。林右也是一位豪俠。好擊劍,懂得兵法又擅長寫作。張轂作出瘋狂的樣子飲酒,吟詩歌唱。這兩個人都自認為才志超人,把同輩人看成孩童。溪漁子在江淮,有一次到海濱垂釣,看見這兩個人蹲坐著大笑。這兩個人知道溪漁子不是一般人物,就和他交談,對他的所作所為大為驚奇。於是把他帶到旅館,拿出酒來一起痛飲,並拿著衣服光著腳,起舞作樂,歡樂的聲音震動多戶人家。他們分析質疑古今的各種事情,調節過頭的和不夠充分的言論,依據事實理順道理。了解的人,知道他們並不是狂妄的人;有些不了解的人,都窺視並用手指著嘲笑,認為他們真是瘋子;也有一些人懷疑他們是神仙。溪漁子對這些全都充耳不聞,遇到符合他心意的,就穿著上漂亮的衣服在人群中走動,發現他的人都爭著來看他;否則,就穿上髒兮兮的短衣服,跟在市民的身後,人家驅趕他,他也不離開。
後來溪漁子非常後悔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買了一千多卷書,專心讀書。他寫的文章奇偉雄健,但是以自己的署名為恥辱。他經常說:“漢代沒有儒家學者,只有賈誼、諸葛亮罷了。唐朝的陸贄大致有些學識,但是還不能夠近於王道。做學問可貴的是能夠用來輔助人們了解還有認識到東西,不這樣,讀再多的書有什麼用處?”認識溪漁子的人,聽他言論的高妙,更加懷疑他,但最終沒有誰能夠猜測出他是一個學者。有的人說:“金陵有個隱者五顯微仲,喜好奇行。溪漁子就是那個人”;也有人說:“不是。”
方孝儒說:古代,豪傑之士得不到機遇,志向在當時不能得以伸展,寧願隱身於市井、山林之中以保全自己,他們不堪忍受因為微小的利益挫傷自己的心志,他們的確有把握真知分辨輕重的東西。溪子坐守在都城當中,卻能夠遠離利益變成隱士,讓人不知道他的高深,這表明他志向不一般,這點很明顯的。總之一代奇士啊! 
方孝孺《溪漁子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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