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之心、手、筆相應關係
作者:不詳 書體:書法家
導讀:在書法中,如何以念驅手、以手馭筆,寫下筆墨華章呢?我們先來分享歷史上很有名的一段對話:
褚遂良嘗問虞世南曰:吾書何如智永?
答曰:吾聞彼一字直五萬,君豈得此?
曰:孰與詢?
曰:吾聞詢不擇紙筆,皆得如志,君豈得此?
遂良曰:然則何如?
世南曰:君若手和筆調,固可貴尚。
遂良大喜。(《新唐書》卷一九八《歐陽詢傳》
這話可能一直在激勵著褚遂良。
自有書法以來,人們便對它的美做出種種的探索:在漢、魏,人們對它的“勢”讚美不已;在晉、南北朝,人們對“筆意”津津樂道;在隋唐,人們開始對書法的“結構”之美而感到賞心悅目。
但是,他們顯然還沒有觸及到一個更關鍵的問題:書法創作之中的“心”、“手”、“筆”之間的關係問題。
如果說有,那可能是由虞世南開始。虞世南著有《筆髓論》,其中“契妙”一節說:“字有態度,心之輔也;心悟非心,合於妙也。借如鑄銅為鏡,非匠者之明;假筆轉心,非毫端之妙。必在澄心運思至微至妙之間,神應思徹,又同鼓琴,綸指妙響,隨意而生;握管使鋒,逸態逐毫而應。學者心悟於至道,則書契於無為。苟涉浮華,終懵於斯理也!”這是由藝術的形態方面向藝術的根源之地進發的一種標誌。因此,褚遂良同虞世南一樣,更多地注意到了藝術的修養問題、藝術的創造問題。他們明顯地與“尚意”書家們面對的問題相一致了,而這正是中國書法創作史上的一個進步。再引虞世南《筆髓論》中的另兩節“釋真”與“釋行”,來揣摩褚遂良的書法創作:
“若輪扁斫輪,不徐不疾,得之於心,而應之於手,口所不能言也。拂掠輕重,若浮雲蔽于晴天;波撇勾截,如微風搖於碧海。氣如奔馬,亦如朵鉤。變化出乎心,而妙用應乎手。然則體約八分,勢同章草,而各有趣,無間巨細,皆有虛散。”這是一種多么抒情、多么輕靈的風格!“體約八分”,便就是含有濃厚的隸書的筆意,“皆有虛散”,晚年的褚遂良,不正是就這樣地由質實而走向虛散么?
乃按鋒而直引其腕,則內鏇外拓,而環轉紓結也。鏇毫不絕,內轉鋒也;加以掉筆聯毫,若石璺玉暇,自然之理。亦如長空遊絲,容曳而來往;又似蟲網路壁,勁實而復虛。右軍云:“遊絲斷而能續,皆契以天真,同於輪扁。”又云:“每作點畫,皆懸管掉之,令其鋒開,自然勁健矣。”由書法的意象之美,到書法的筆法之美,便鑄造了褚遂良的優美的書風。褚遂良書藝的最為突出的特色為“空靈”。梁巘《評書帖》中說:“褚書提筆‘空’,運筆‘靈’。瘦硬清挺,自是絕品。”書法的空靈,正是通過運筆與提筆而體現出來的。
在歐書或虞書之中,我們都找不到明顯的運筆的痕跡。但是褚遂良卻不同,他不掩飾用筆的痕跡,甚至樂於強調這種痕跡,以表現他所傾心的活潑節奏,一起一伏,一提一按,造成一種韻律,異常明快。像孫過庭《書譜》中要求的“一畫之間,變起伏於鋒杪;一點之內,殊衂挫於毫芒”,在褚遂良的書法之中,體現得是最為徹底的。
褚遂良則是“線條大師”。他的線條充滿生命,書家的生命意識也融入結構之中,而明顯地體現了中國藝術美學中一個重要的審美範疇:飛動之美。
這種飛動之美來自於何處?顯然,褚遂良比起歐陽詢或虞世南都更富於藝術天賦,也就是說,在他的藝術化了的性格之中,更有一種智慧的流露。袁中道在《珂雪齋集》卷一《劉玄度集句詩序》中說:“凡慧則流,流極而趣生焉。天下之趣,未有不自慧生也,山之玲瓏而多態,水之漣漪而多姿,花之生動而多致,此皆天地間一種慧黠之氣所成,故倍為人所珍玩。”在褚遂良的書法中,的確可以見到這樣一種由“慧黠”而帶出的流動之美、舞蹈之美。他在用筆時就像舞蹈家靈敏無比的腳尖,縱橫自如、卷舒自如。在輕靈飛動的連續動作中,完成一個又一個美的造型。在褚遂良那細勁、遒婉的線條中,有一種神融筆暢似的適意,悠悠地流動於指腕之間,落實在點畫之間,從而體現作者剛正、鯁直的性格和滿腹經綸的學識修養。
《慈恩寺聖教序》。凡二石,均在陝西西安慈恩寺大雁塔下。前石為序,全稱《大唐三藏聖教序》,唐太宗李世民撰文,褚遂良書,18行,行42字。後石為記,全稱《大唐皇帝述三藏聖教記》,唐高宗李治撰文,褚遂良書,20行,行40字,文右行。
在運筆上則採用方圓兼施,逆起逆止;橫畫豎入,豎畫橫起,首尾之間皆有起伏頓挫,提按使轉以及回鋒出鋒也都有了一定的規矩。唐張懷瑾評此書云:“美女嬋娟似不輕於羅綺,鉛華綽約甚有餘態。”秦文錦亦評曰:“褚登善書,貌如羅琦嬋娟,神態銅柯鐵乾。此碑尤婉媚遒逸,波拂如遊絲。能將轉折微妙處一一傳出,摩勒之精,為有唐各碑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