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福克納,美國作家。(1962年逝世)
1897年9月25日美國作家威廉·福克納(William Faulkner l897-1962),生於1897年9月25日,出身名門望族,全名威廉·卡斯伯特·福克納。支配這個家族想像力的是福克納的曾祖父威廉·克拉科·福克納老上校。他既是種植園主,又是軍人、作家、政治家。他還是經營鐵路的企業家,他修的鐵路是當地唯一的鐵路。牛津小鎮留下老上校鮮明的痕跡。老上校死後,墳頭矗立起一座8英尺高的義大利大理石雕像。講老上校的傳奇故事成為人人參與的一項儀式。他的曾祖父威廉·克拉克·福克納在密西西比州北部是個很有名的歷史人物,在當年南部邦聯軍內任上校,修建過一條鐵路,州內一個鎮也是以他的名字福克納來命名。他還著有幾本小說和其他一些作品,這種文學傳統一直在家中傳承了下來。福克納作品中的“約翰·薩托里斯上校”就是在他曾祖父的基礎上創作而來的。
但是威廉·福克納的父親卻被普遍認為是一個不肖子孫,他的工作換了一個又一個,卻永遠找不到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但福克納為他的母親自豪,她意志堅定,自尊心強。屢屢失敗的父親與堅強自尊的母親勢不兩立。在童年,母親經常強迫他在“軟弱”和“堅強”中做出選擇,讓他從小就體驗到深深的分裂和痛苦。威廉·福克納比同齡人長得矮小,整個童年都在希望自己能長得高大些。曾祖的榮耀與父親的落寞構成的巨大反差,家庭的分裂加上身體上的劣勢,促使他對想像力從喜歡發展到依賴。福克納逐漸遠離集體活動,甚至逃學。威廉·福克納把自己看作是曾祖父的孩子,從兒童時代就模仿老上校生活。他拒絕用父親的名字卡斯伯特,而把家族巨人的名字威廉看成是自己真正的名字。9歲的時候他就開始說,“我要像曾祖爺爺那樣當個作家”——這句話他一再重複,變成一句口頭禪。
福克納筆下的劇情浸染著人物的複雜心理變化,細膩的感情描寫穿插其中。他的作品最大的外在特點是綿延婉轉及結構極為繁複的長句子和反覆斟酌推敲後選取的精巧辭彙。他一生多產,令很多美國作家羨艷不已,不過也有很多人對其持批評態度。他和風格簡潔明了、乾脆利落的海明威更是兩個極端。一般認為他是1930年代唯一一位真正意義上的美國現代主義作家,與歐洲文學試驗者喬伊斯、伍爾芙、普魯斯特等人遙相呼應,大量運用意識流、多角度敘述和陳述中時間推移等富有創新性的文學手法。 福克納深受家庭傳統和南方風土人情的影響。他的作品中有南方人特有的幽默感,深入刻畫黑人與白人的地位、相處、矛盾等敏感問題,生動描繪出惟妙惟肖的南方人形象。寫作生涯早期,一位編輯錯將他的名字拼為,福克納本人也決定將錯就錯使用下去。
福克納也是一位出色的推理小說作家,出版過一系列的犯罪小說《馬棄兵》(Knight’s Gambit),主角為律師加文·施蒂芬斯(也出現在福克納其他一些小說內),他對約克納帕塔法郡的人情世故了如指掌。福克納的很多小說都設在這個虛構的約克納帕塔法郡中,原型是他故鄉所在的拉斐特郡(Lafayette)。約克納帕塔法是福克納作品的標誌,是文學史上有名的虛構地點之一。他在牛津(密西西比州)的故居也改成了博物館,由密西西比大學管理。
後來他搬到好萊塢,開始了編劇的生涯,為《夜長夢多》(The Big Sleep,1946)和海明威的《猶有似無》改編電影劇本,導演都是霍華德·霍克斯。福克納和霍克斯的秘書梅塔·卡彭特還有一段戀情。
他也是個出名的酒鬼,縱貫一生都浸泡在酒精之中。據傳他在喜事之後會更豪飲,一喝就會持續很久。而且經常躺在床上喝,還要家人帶酒來陪他。有一則趣聞這樣描繪:1949年得知自己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後,他準備在去斯德哥爾摩之前喝得酩酊大醉。通知的當天,他侄子也拿酒來拜訪,慶祝在一場橄欖球比賽中大獲全勝。雖然當時醉得神志不清,福克納還是將這兩件事的時間放在一起比較,一下子意識到家人是在騙他,改動了去瑞典的日期,為的就是怕他在領獎的時候還醉醺醺的。知道真相後,他還是一直喝到了真正啟程為止。
他在斯德哥爾摩發表的得獎感言是諾貝爾文學獎最精彩的感言之一。他說道:“我拒絕認為人類已經走到了盡頭……人類能夠忍受艱難困苦,也終將會獲勝。”這席發言和他的性格十分吻合。他捐獻了自己獲得的獎金,要“成立一個基金以支持鼓勵文學新人”,最後建立了國際筆會/福克納小說獎。
福克納的小說泄露他一生努力掩飾的一切:他把分裂和痛苦的肇始與勢不兩立的父母的所作所為聯繫起來。《押沙龍,押沙龍》中羅莎克爾·德菲爾德小姐在母親的死亡和父親的生存之間進退兩難,發現自己的童年還沒領略就消失了,這齣悲劇其中就有福克納的痛苦身影。福克納和埃斯特爾青梅竹馬,“小情人”的關係持續多年。但是因為他是一個沒出息的父親生下的不成器的兒子,他看來是個無望的求婚者。雙方的父母都不同意他倆的結合,認為他無固定職業,無前途可言,沒有資格談婚論嫁。眼看著埃斯特爾與人訂婚,“他的世界破碎了。”個人世界的崩潰,外在世界也在瀕臨崩潰。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統治西方近一個世紀的和平、繁榮和進步瀕臨末日。也許自己能在世界的崩潰中有所作為?他夢想實現曾祖父那樣的榮耀,他決心當飛行員。他找到兵站,但被退了回來。人家嫌他身材矮小,體質羸弱。他接連遭受到情人、親人和家鄉徵兵站的拋棄,無法在牛津再呆下去了。他踏上了去紐哈芬的英國徵兵站的征程。到那兒,他編造身份、偽造檔案作為英國人威廉·福克納被接收了,受訓當皇家空軍飛行員。他練習柔軟體操、急行軍、學習航空和飛行原理。眼看就要駕機參戰了,孰料戰爭於1918年11月11日結束了。
他於12月初回到牛津,沒有受傷,沒有獎勵和表揚。失戀加上英雄無用武之地,福克納體味了自己命運的多舛。
碌碌無為的生命,雖然讓他一事無成,但他看到了更加廣闊的世界。福克納獨坐書房時,默然眺望窗外,在日漸消失又日漸興起的世界中,他既看到了榮華富貴,也看到了殘酷無情:為了讓地上長出可供牟利的東西來,可以不惜奴役一個民族,毀壞一片原野。他看到了庸俗、卑鄙、不擇手段和旺盛的精力。他更看到他自己:一個羞怯苦惱的人,疑慮、恐懼、擔憂,失落感和黑暗感步步逼近,對種種生活問題一籌莫展。若想要在今後的人生中保持自尊,必須有所作為,他對自己說。這時,他的內心涌動著兩種互相矛盾的衝動,創造的衝動和破壞的衝動,他回憶,同時進行審判、剖析。這種雙重性日漸成為他處理經歷和往事的慣用方式和特徵。他通過想像和模仿的策略,從偉大的祖先身上吸取精神動力的題材。成年以後,他屢次想起那些講到曾祖父的故事,常常激動不已。他的曾祖父成了他生活中的偉大人物,精神嚮導。像曾祖父那樣成就軍功是不可能了,這時對他來說,小時候“我要像曾祖爺爺那樣當個作家”這句話響徹耳根。活在世上,只有寫作,寫虛構小說,才能駕馭這個魚龍混雜的世界,才能超脫困惑,跨出死胡同,走向寧謐的天地。對於他來說,只有另一個世界才能成為這個世界的治療。他決定把天才全部貢獻給藝術。
他醉心於過去,忠實於想像。他害怕時光無情流逝,害怕女孩變成女人。福克納把自己的生存環境渲染成浪漫氣息濃郁的世紀末。福克納創造了說話時充滿憤怒困惑的、老是向後看的幽靈崑丁,以及不怒不悲、甚至毫不留戀地接受“文化變遷”的拉克里夫。福克納發現,人生具有亦悲亦喜的雙重性:明知人被時光的洪流沖走,卻無法向時光報復的悲劇性;人雖被時光的洪流沖走,卻可以盡情享用時光的喜劇性。福克納內心分裂深重,他害怕死於分崩離析,這使他對藝術的依賴逐日加重。他始終有一種恐懼,恐懼有一天不僅創作的狂喜會消失,連創作的欲望以及值得一寫的內容都會消失。這種恐懼只有當他的目光被老作家安德森引導到自己的故鄉上才戛然而止。“我發現這塊郵票大的故土值得一寫,一輩子活得多長也寫不完。”一個個人物、家族和社會開始在想像中繁殖,場面和情節開始衍生,想像力瘋狂地從一種可能飛到另一種可能,不斷地湧現新發現,像開掘一個金礦。
福克納不停地寫作,不斷有作品發表,卻永遠掙不到足夠的錢。已經寫出《喧囂與騷動》、《我彌留之際》、《押沙龍,押沙龍》等小說的福克納並沒有得到相應的名聲和金錢。福克納渴望成功,但貧困和默默無聞的生活長期磨練著他。他要一次次通過寫他非寫不可的東西來謀求生存。福克納已經看清了自己的命運。他發現自己的命運將是不斷地寫書。這樣的命運意味著,他要創作——要侍奉心中的一個夢和一團火:我就這樣創造了自己的宇宙。”許多評論家認定福克納是個題材向後看,而風格和形式向前的作家。這一說法看似辯證深刻卻與事實的本質不符。福克納的小說發生在“南方”,但嚴格意義上,南方只是他的寫作方法,因為他恰好是個南方人,他對南方熟悉,所以他需要南方為他服務。但是他沒有必要恪守南方的歷史事實,而是經想像把玩事實,把它們糅合、增刪、修改,賦予其完全不同於任何事實狀態的新貌,從而創造出一個具有獨特面貌的藝術世界。這個世界對應的是福克納的內心需求、內心真實。他創造著小說中的世界,又甘心讓小說中的世界創造自己。寫作對於福克納來說是生命的需要、生命的組成部分。可以為自己寫作是他一生追求的境界,“一天,我好像關上自己和所有出版商的地址、新書目錄之間的閘門,對自己說,這下我可以寫啦。”為自己寫作意味著挖掘更多私密材料的自由,進一步回溯過去和深入內心。福克納在《野棕櫚》中創造了一個人物夏洛特·里登邁耶,取材於情人梅塔和海倫。福克納用心中的畫筆,把心上人的身世剪輯一番,去掉生日、結婚和工作等經歷,把她畫成一個膽怯、可愛的姑娘。福克納小說中許多人物其實都是他現實生活中的人物的改造。他小說中的歷史,既包括過去,也包括現在和未來。他小說中的地方,即是南方也是北方,即是美國也可以是其他任何地方。
1950年,福克納終於出大名了,他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成功來了,有名有利了,他反而感覺空虛了。這時他更加感到,他真正需要的是創作本身。多年來,他建立了獨特的生活方式,即一直抱住自己虛構的世界不能鬆手。一旦對通向虛構世界的路和虛構世界的聯繫失去把握,他生活的信心便會動搖。出人頭地固然比被人冷落好,但是,卻不能給他持久地滿足。寫作中,總有一個個聲音對他歌唱。就像寫第一篇小說《墳墓里的旗幟》時,寫吉本的聲音呼喚出他最喜愛的凱蒂的形象。一個個獨特的聲音,匯聚在一起把空蕩蕩的工作室變成熱鬧的王國,把生活中的寂寞和痛苦融化掉。什麼也緩解不了福克納寫作的欲望,金錢、愛情、名譽都不能。
他需要不斷地擴大他的王國,把不同的部分聯繫起來。寫完一部書後,短暫的舒適、喜悅和完成感,很快被空虛淹沒了。他的創作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也是拒絕毀滅的辦法。《去吧,摩西》是他最後一部重要的小說,他進一步探索了“榮譽、真理、憐憫、體貼和忍受悲痛、不幸的能力”等他熟悉的題材,刻畫了一個個努力奉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