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格子
她在院子那一頭的水井打水。每天中午固定時間她都會出現在那裡，然後就著正午的熾熱陽光，把水桶扔下井，再費勁地將灌滿水的它拉上來。
她總是編著一個麻花辮子，平時就那么垂在她後頸。每次她彎下腰提水時，她的辮子就順著肩膀滑下，又低垂在頸側。
我中午也總是出來打水，不過我們院子裡共有兩口井。南面的四戶人家平時用靠南面的這一口；北面的四戶人家則用靠北面的那一口。
我家住在最南面，她家住在最北面，正好不遠不近對門相望。
她又提著水桶走出來，剛好看見同樣來打水的我，微微歪頭朝我笑笑。我看見了她，好像隱約還見到她右側臉頰有個淡淡的酒窩。
“撲通——”水桶掉下水去，聲響異常清晰。
我不再望她，自顧自也開始打水。陽光直直從正空投射下，似乎亮得有些過頭，我不幸被刺痛了雙眼。
我一抬頭便看到她面上滿滿的笑容——她一點不避諱地望著我，即使我與她的目光對上，她也一點兒也沒有羞澀。
她直勾勾盯住我，她的眼珠盯著我的眼珠。
她的格子襯衫皺皺的，鮮艷的紅色被一層厚厚的泥灰覆蓋。
…
自從那天以後，我便沒再見她出過家門。
我終於按捺不住好奇，跑到她家隔壁的房子去。那裡住的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剛上國小的女孩子，他們家年輕人外出打工，就留他們住在這裡。
我曾經見過那家的小女孩，她在院裡寫作業，我剛好洗完衣服出來。她咬著筆頭亂翻一通書本，想必是不會寫，我一時善心大發就過去教她。再之後我就和那女孩子認識了，偶爾一起玩耍。
我敲敲門，等了半天也沒人來搭理。我有些失望地轉身準備回去。
“哎？姐姐你來啦，找欣欣玩么？”稚嫩的童音脆生生由遠及近轉眼就仿佛已到了我的耳畔。
我低下頭，小女孩 * 嫩的臉欣喜地抬起，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還有咧嘴笑時露出的尖尖的小虎牙。
我俯下身摸摸她的頭說，“是啊，姐姐無聊，想和你玩啊。”
我帶她到院子角落種了樹的那一塊地方，我將她抱起來在其中一棵桂花樹上折了一節樹枝。欣欣似乎很歡喜，胡亂揮著手中的桂樹枝一直不停地笑。
我看時機差不多，就坐到欣欣身邊，隨手在地上采了根狗尾巴草學著她的樣子一塊兒揮來揮去。
“欣欣，你們家隔壁那個姐姐叫什麼？”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欣欣眨巴了兩下眼睛，歪歪頭，想了想回答，“隔壁的姐姐？我聽爺爺說她很兇，爺爺還叫我不要問，以後看見那個姐姐也別和她說話。”
我手中的動作瞬間一僵，但很快又恢復過來。
“不過啊，那個姐姐其實有對我說過話，她說她叫程桂。姐姐，你可別把這事兒告訴爺爺，否則他一定打我，怪我和程桂姐姐說了話，不過我們真的沒說幾句！”欣欣歡快地手舞足蹈起來，面上表情也不斷變化。
我笑望她嘰嘰喳喳個不停，不時點點頭表示贊同她的觀點。
很快欣欣說得累了，我便讓她早些回屋裡，告訴她我還有事下次再來找她。欣欣很不情願地一步三回頭，終於是進了屋關了門，我才鬆一口氣。
“嘿嘿嘿嘿……”
我突然一陣發顫，聽到這個聲音時下意識就往那方向看去。
程桂一手捂著嘴似是輕笑，另一手提著她的空水桶。她身上仍舊是那件破舊不堪的紅格子襯衫。
她熟練利索地拋下水桶——又是“撲通”一聲。
2013-05-17 12:3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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