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今天歡歡來深大,送她去北門坐車的時候我看到路邊的樹下有很多金龜子的屍體,幾乎是走幾步路就可以看到一個趴著或仰著的金龜子的屍體,心疼得我直跺腳。俯著的金龜子如睡著了般的安祥,似乎感興趣於地面上的某樣東西而專心致志地觀察著,綠油油光亮亮的殼在日光下微微閃亮著。四腳朝天的金龜子則靜靜地躺著,不再張牙舞爪,揮舞拳腳,很明顯的,它們已經死去多時了。還有很多金龜子在經歷了鞋子的“泰山壓頂”之後,粉身碎骨抑或是缺腿斷腳,叫人不忍直視。
歡歡可能驚詫於一向平淡如水的我何以為這些死去的小昆蟲而急得連連跺腳,但她不會知道,我的大半個童年都系在了金龜子上。
小時候的我若是獲得了一隻金龜子我會高興上一整天。畢竟在那時候這類甲蟲是我為數不多的玩具之一,不像和我那時年紀相仿的侄子那樣玩具擺得整間房間都是而且還價格不菲。
在昆蟲的範圍之內,長得漂亮可愛、老實好欺負、容易養活的昆蟲少之又少。壁虎和蜈蚣這一類絕對動不得的,壁虎奇醜無比且還據說會把尾巴飛進你的耳朵里,把你變成聾子,所以壁虎從相貌到心腸都是醜惡的,親近不得。蜈蚣其實不醜,但據說他身上有毒針,一被刺到會痛上好幾個小時,所以它也寵愛不得。在昆蟲類中倒是蠶比較可愛,它們津津有味地、大口大口地啃著桑葉,然後心滿意足地扭動一下肢體,再慵懶慵懶地爬行,樣子煞是可愛。而當它們長得白白胖胖,皮膚細嫩得幾乎可以窺見經脈的時候,那樣子簡直可愛得一塌糊塗,美到了極致。
蠶的吐絲、結繭、破繭成蝶被眾多的詩文所歌頌,然而我卻覺不出這幾個過程的一點點美好。它把最精華的東西給貢獻出來了,自己變成一個又小又醜的老太婆躲在繭里不見天日,再見天日就意味著要貢獻它的最後一脈希望,然後靜靜地死去,接著被丟進垃圾桶。站在蠶的角度看,這是多么悲慘的啊!所以這種行為也不值得多提倡。
歌頌它只是因為它給了你好處,這樣的歌頌自私至極,不要也罷。而且,我並不認為頭腦簡單的蠶在啃桑葉的時候會很高尚地想到“我要為造福人類而長胖吐絲結繭!”也許它只是喜歡吃而吃,喜歡睡而睡,然後一步一步地、平靜地走完它的生命歷程而已。卻因此被歌頌,想想,還是覺得很沒有必要。
然而還是有很多人喜歡輕易就歌頌別人,因為抬高一個實際上極為普通的行為可以給那些習慣生活在“普通行為”之下的人留一個生存空間。
說到童年時玩的昆蟲,我有時候我也會獲得一兩隻蟬,小的蟬顏色灰暗,樣子像一隻大蒼蠅,比蒼蠅講究衛生但長得還不如蒼蠅漂亮。大的蟬氣宇非凡,長得黑亮黑亮的,很是威武還會發出響亮度與它的個頭不成比例的叫聲。然而獲得一隻這樣的蟬是千年難得的機會,而一旦獲得了,卻苦於找不到合適的食物給它吃,眼睜睜地看著它餓死,悲傷遠遠多於快樂!
一隻自己喜歡的昆蟲是一個可愛的小精靈,會動會叫,是玩具,卻又絕不只是玩具。
所以,排除掉那些不容易逮到的昆蟲、有威脅性的昆蟲、長得醜的昆蟲以及不好養的昆蟲,經過這一輪又一輪的淘汰,最後留下來的精英就是金龜子了。它綠油油金亮亮的半圓形外殼首先俘虜了我的歡心。另外,它的腦袋和觸角很小,由此可斷定它縱使有牙齒,牙齒也很小,萬一被咬到應該不會很痛。而且它的腦袋還整天縮著,估計也不是一個喜歡惹事生非的蟲,應該很老實巴交才是。基於這兩方面的優點,它在我心目中的親和力一發不可收拾地大幅度上升。金龜子第三個優點就是好養活。一片“麻葉”(根據家鄉話的叫法直譯過來的)它就啃得不亦樂乎了,不像“寧死不受辱”的蟬那樣跟我玩“絕食”,餓得兩眼翻白的同時也把我給氣得兩眼翻白。金龜子就不同了,萬一沒有“麻葉”的話,通心菜的葉子它也吃,不挑肥不揀瘦。所以,在童年時候,金龜子一直是我的愛物。
當然,我的愛物還有蠶和貓。
然而,一走過了童年便走過了對這些小動物的愛憎分明。我不再那么討厭壁虎了卻也不再喜歡蠶,因為蠶說穿了也是一種蟲,只是其它的蟲偷葉子吃而這種蟲是我主動餵葉子給它吃。我也不再和貓打打鬧鬧,而且還嚴禁它們爬上我的床,因為一想到它們到處溜達卻連鞋子也不穿、一年到頭也沒洗一次澡,甚至連上“洗手間”也不洗手,怎么想就怎么覺得不妥。
從那時起,我那系在金龜子上的童年,我那養蠶養得傾盡心血的童年以及我那和貓打鬧成一片的童年終於告一段落了,此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