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只是一個座位

清幽的月光柔和地撫摸著我的手臂，心中湧起一種涼涼的羞愧。想起公車上的一幕，我嘴裡一片酸澀，眼前又出現了那幅畫面……

我優哉游哉地嗑著瓜子，漫不經心地掃視著窗外，等候到站。車站到了。車隨即停下來，女售票員小心翼翼地扶上一位老人，微笑著環視四周，問道：“誰願意給這位老大爺讓個座兒？”老人已經白髮蒼蒼，步履蹣跚，渾濁的老眼旁是幾道深深的皺紋，嘴角還泛著白沫。這樣一位年邁老人，應該有不少人熱情地拉他坐下吧。我放了心，正欲下車，卻發現車中死一般的寂靜，回頭一看，幾個婦女幸災樂禍的望著老人，壯漢則架著二郎腿，撥弄著手機，似乎完全沒有聽見過女售票員的話。而一個沒有座位的人，就惡狠狠地瞪著女售票員，使勁往地上啐了一口，喊道：“憑什麼呀？”

女售票員嘴角那抹微笑驟然凝固，咬了咬下唇，不知所措地扶住老人。老人弓下背，咳嗽兩聲，焦黃的麵皮更顯蒼老，眉宇緊蹙，渾濁老眼裡冒出一片晶瑩，哽咽著抬手扶住身旁的欄桿，又劇烈的咳嗽一聲，低下頭一言不發。女售票員努力使繃緊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再次問道：“誰願意給這位老大爺讓個座兒？”這次，聲音明顯輕了許多，甚至摻雜了幾分軟綿綿的感覺，底氣不足。

車上喧鬧起來，壯漢抬起頭，輕蔑的笑兩聲，冷漠的說：“這老頭子還想要咱的座位呀？這都七老八十了，害不害臊哪？”婦女則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抱孩子的手都抖了起來，臉上肌肉不斷抽搐，唾沫飛濺：“我說售票員，你讓一個老頭占我等了那么久才得來的座位，我們可都不傻呀！都是人，為什麼不能等有了座位再坐?”

站著的那人鬧得最凶，皮笑肉不笑，狠狠一跺腳，吐掉嘴裡的菸頭，摘掉帽子，露出眼角一道蜈蚣似的疤痕，面露凶光，眼裡閃爍著狠辣而憤怒的點點火光，直勾勾地盯著老人，目光令人毛骨悚然。“讓？讓什麼讓？老子等這么久沒座位，他一個糟老頭憑什麼要坐就坐？”說著，用大手猛拍一下欄桿，吼道: “啊？你說呀！”從鼻孔里哼出一聲，突然將利劍般的目光冰冷掃向老人，道：“還哭呢！”

老人那蓄滿哀傷的眼裡陡然滾出顆顆飽滿的淚珠，他痛苦地眯著眼，砸砸缺牙的嘴，喉嚨里一聲響，咳出一口痰，吐在車上，用鞋抹去。那些人鄙夷地看著，卻無半分同情。看到這兒，我也不想讓位——我不想引起他們的公憤。我若無其事，決定等下一站再下車。

女售票員企圖做最後的努力：“大家讓個位好嗎？老大爺這么年邁，你們要有公德心哪……”

一陣又一陣的議論聲很快蓋過了女售票員近乎哀求的聲音，仿佛沒有老大爺這個人一般恢復原本的喧鬧。女售票員懇求的目光掃過他們，定格在我身上。我慌忙移開自己的目光，臉上燒得滾燙，羞窘的灼紅在臉頰上蔓延開來。我趕忙低下頭，試圖忘記剛才的情景，可它好像頑固的惡魔，不斷噬咬著我的心讓我感到癢痛難耐。羞愧感越發強烈時，我幾乎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到站的聲音使我長舒了一口氣，匆匆逃向車下時，又聽見女售票員與那個兇巴巴的男人的爭吵聲，我不想再愧疚地聽完，匆忙離開了。

回過神來，我望著星空，思索道：道德只是一個座位呀！為什麼那些人哪怕只是挪一挪身體就可以得到的道德都不願意要呢？世上有多少這樣的老人，每一次上車都必須得到這樣的“待遇”嗎？我當時又為什麼不肯將座位讓給那個老人？僅僅只是因為不想讓那些人嘲笑嗎？不，應該還有的是，我的道德意識不強。“唉！”我長嘆一聲，只是讓一下座位就好，何樂而不為呢？

指導老師：吳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