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快哉風——悅讀《薩爾茨堡有張床》

書名《薩爾茨堡有張床》 作者 命若琴弦 出版社 福建教育出版社

我跟向紅（命若琴弦）相識了30多年，我是她青春期、中年時期的生活的旁觀者，甚至參與了她相當一部分的生活：或平淡或精彩。我們的生活真正地重疊在一起，是因為交流的暢通和彼此的孤獨。我們對人對事的看法常常契合，常常打電話到聽筒發熱，書中的許多內容，是我熟悉的。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越過歲月，我看到在建陽教師匯報演出中她在台上跳《山楂樹》的翩翩舞姿，寬大的健身房她打桌球的身影；聽到在聚會時她和朋友們唱《可愛的一朵玫瑰花》，晚宴時妙語頻出的話語。她的為人，既簡單又繁富，既執著又包容，既嚴謹又幽默，而她的文風亦如此。

愛情是她的宗教。我們都深愛俄蘇文學，我們談起過《戰爭與和平》的娜塔莎和安德烈的分分合合；談起過《靜靜的頓河》的愛情絕唱和生命悲歌；談起過那些追隨被流放的丈夫一同到西伯利亞的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她曾跟我說，要等待愛情。向紅在40歲時，遇上了弗雷迪，她和弗雷迪相處了一年後，才介紹我們認識。剛結識弗雷迪時，我總見他動不動臉紅。這個愛害羞的老外，總是深情地凝視著她。我對她說，這個人可以相信。我記得經歷過幾十年愛情等待的向紅，在春天的一個夜晚，決定嫁給弗雷迪的神情：雙眼灼灼，面如桃花……

向紅遠嫁奧地利後，朋友們都很想念她，沒有她的聚會就像菜里沒有鹽。我常催她寫下生活，因為她發在微博和微信的文章很受歡迎。“不要浪費你的閱歷和思想”，這是我常對她說的話。

且行且思，且歌且吟。這本書，在境外生活的作品中表現得卓爾不群，飽滿酣暢的人生體驗，個性化地詮釋著各種生活。

這本書的特點突出，首先是始終審美的人生態度。她把人生的無奈和不如意審美化，轉化成體驗的財富，賦予其審美的價值。作品有濃郁的生活氣息、浪漫氣質以及女性色彩的幽默。

自然香、書香和精神世界的芳香，混合在一起的魅力，是她作品的魅力：寫行旅生活“到阿爾卑斯山耕雲讀雪，到多瑙河畔酌酒賞花，到亞德里亞海釣水樵山”；寫獲得愛情“荒蕪了多少花季，蹉跎了多少美景，現在都化作了高山流水的空靈”。

德國浪漫派詩人諾瓦利斯說，哲學就是懷著鄉愁的衝動四處尋找家園。向紅給我的微信寫道：“懷著鄉愁去尋找精神家園，卻失去了生我養我的故鄉，帶來更大的鄉愁，由此丟失了兩個故鄉。”鄉愁糾結於她的心，成了她的病。她嘆息道：“母親，你是那傾國傾城的貌，我是那多愁多病的身。”黃連樹下唱小曲，苦中有甜。在解構苦痛的同時，她重建了生活的意義與價值。她筆下的生動的故事，蘊藏著浪漫與感傷，傾訴與壓抑，懷想與焦灼。

其次，是無處不在的幽默和樂觀。向紅用誇張和幽默的話語描寫凡人小事。她通過各種誇張和幽默，進行自嘲與諷刺，造成反差與張力，賦予人生以趣味性和喜劇性，造成幽默的效果。對生活滿懷善意的她，反諷始終是溫和的。

生活在別處，他人看到的是浪漫旅遊，是花團錦簇，是異國情調，而想像不到背井離鄉之人的孤獨酸楚：文化差異，水土不服……各種尷尬、各種無奈、各種無助困擾著她的生活，她用積極的心態去化解，用體驗人生的心態去化解，願能化悲為喜。

《AA制的破產》《結婚受挫記》《鑽戒風波》《入鄉隨俗》，讓我們會心一笑。和弗雷迪的“老情人”波姬的幾個回合“大戰”硝煙瀰漫而又趣味橫生。

她的幽默無處不在。《結婚受挫記》中，一向溫和的老伊突然變臉，藍眼睛吱吱冒煙，牙齒咬得咯咯響。“一個外國人，不遠萬里來到中國結婚。”《紀念白求恩》的語句，用在此處，造成了誇張的幽默。她形容胖的人“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但凡對那個時代話語系統熟悉的我們，看了都樂不可支。

此外，這本書回到現實本身，回到事物本身。行行復行行。向紅的作品，均以“事實”“親歷”為寫作背景，記錄和呈現各種形態的現實生活，作者不但是參與者，還是記錄者。一切以現實元素為背景的寫作，即是非虛構文學創作。這一概念首先被西方文學界所引用。這種文學形式因其特殊的敘事特徵被譽為新的文學的可能性。它更加強調以個人視角進行完全獨立的寫作行為。細節的動人呈現、誠實原則讓作品更加讓人信服。故事元素以小見大，使筆下的域外世界和人物栩栩如生。

向紅在江畔獨步尋花。也許是當過多年記者，她的作品有強烈的社會關懷和文化傳承。她的作品裡，往往“中國故事，國際敘說；國際問題，中國解讀”，她的作品深受普利茲新聞獎特稿作品的講故事、說道理的影響，有點“國際范”。她筆下的社會問題的揭示，減少了宏大敘事，更多地關注普通人的生活、社會生活中的各種人和事。但她的新聞式的體驗和感受卻充滿了文學性，如《志願者在行動》《奧地利：“不思進取”的鄉巴佬》《備受呵護的西方女人》等作品。

她的作品告訴我們：每一個善意都值得尊重，每一次努力都值得尊重。這是她作品的價值觀，是“特別芬芳的蘋果”。

“我慶幸，自己從未放棄，不將就不妥協；我感謝，那些離我棄我笑我傷我的人，最終成全了我。”最重要的人生啟迪，最真切的生命激情……她的作品飽含對生命、對生活的如實記錄，充滿著愛與感恩。

讓我們把生命消融在美好的事物上。在一次次閱讀中，我們與她默默地交談，與無數的智慧相遇碰撞。仿佛圍爐夜話，又似對酒當歌，我們平淡的生活因之變得飽滿而充實。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身為女子，一點天然氣，也一樣千里快哉風，也一樣有著千里萬里的快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