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不過通菜
作者:鄭雯斌 (字數:1300字作文)
“蕹菜五分糧,不怕餓斷腸。”“春種一園蕹菜,夏季餐桌不慌。”——鄉人口中津津樂道的蕹菜說的就是再司空見慣不過的通菜。
晚春的菜園子裡,通菜率先從溫潤的土壤里探出頭來,四瓣雞爪般的細芽在春風中微微顫動。此時的菜芽像是未長開的嬰孩的臉,還完全看不出通菜的模樣。時間是萬物的魔術師,只消一兩日工夫,新葉不斷抽出,一片片竹葉狀的葉片次第伸展開來,頂著日頭載著風雨,恣意蔓生成一波波綠色浪潮。在之後的漫長夏季乃至初秋,通菜伏著地,順著籬笆,爬上家家戶戶的餐桌。
通菜可播種可扦插,十分容易栽培。幼時的記憶里,母親在平整好的菜畦上均勻掏出一個個小窩窩,再往裡頭撒上三五顆菜籽。只需勤澆水,若能施些薄肥,如豬糞、草木灰之類的農家肥,通菜長得密密匝匝,旺盛得甚至不給雜草一點兒空間。
母親說,她小時候,每家每戶的豬都是放養的,那時人尚且吃不飽肚子,豬只能自己出門“討生活”。於是,“豬屎倌”一詞應運而生。村娃們下學堂後,回家放下書包背起竹簍,操起竹夾子,風一般跑出門尋覓豬屎去了。在沒有高效的複合肥料的年代,豬屎可是個好東西,菜園子嗷嗷待哺的綠苗有了它更能茁壯成長呢。母親小時候也是“豬屎倌”,她和小夥伴們穿梭在田間小路上,一路“嘍嘍嘍”叫喚著,尋著豬的行蹤。看到一個滾圓的豬屎,立刻以迅雷之勢用竹夾子夾牢,倏地往背簍一掄,成功斬獲。撿豬屎靠眼力還看反應,田野里傳來的不僅有村娃們的歡聲笑語,還有爭搶豬屎引發的唇槍舌戰。
可令母親一輩不解的是,彼時人們渴望肥料,如今又興用農家肥種菜了,只是,現在的村里豬蹤難覓,更別提那“稀貴”的豬屎了。生活好像變戲法似的,兜兜轉轉,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卻永遠也回不去了。
鄉人烹調通菜只清炒、撈拌或煮湯,就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一樣,簡簡單單。
有一回,我到好夥伴小青家,見她一家人正吃著飯。不諳世事的我便勾著頭,看看她家的飯桌上有啥好吃的。當我看到桌上的那碗發黑的炒通菜和一缽墨綠的通菜湯時,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們家的通菜是不是加醬油了呀?怎么是黑色的?”小青的母親呵呵笑道:“你傢伙食好唄,沒油水的通菜就長這樣哩。”我那時大概不理解,長大後想想真是童言無忌呢。
是啊,我家的通菜確實不一樣,頭幾茬的無論拌炒,都是翠綠的,等到通菜爬藤了,盤裡的菜就變成了深綠色,卻也不似小青家的那樣。懂事後方知,是母親精細的心思和靈巧的雙手賦予通菜別樣的魅力。母親可以把一籃子通菜做出好些花樣來:加些油渣炒,鮮香可口;撈拌時,往水裡挖一小勺豬油,拌出的通菜油亮鮮嫩;菜梗斜切,用鹽抓揉後擠掉多餘的水分,和蒜末辣子快炒,鮮嫩脆爽,吃得山響;菜葉子切碎後與蛋液拌勻,攤成金黃嫩綠的素菜雞蛋餅……不過,無論是油多油少好吃難吃的通菜,我們都吃著它長大了。我兒時的夥伴們就著缺油星的通菜,也照樣吃了兩大碗飯,照樣長得高大,有的個頭比我還高多了呢。
這幾年,市場上流行起了水培通菜,白綠色的梗,較之土裡種的更嫩更脆,真真嫩得可以掐出水來。但鄉人還是覺得土裡長的好,根扎進土裡,不似在水裡盪著,看著都讓人踏實心安。
待至通菜開出如百合般純白的花朵時,我們知道,夏天就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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