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二姐!
那裡有長滿浮萍的池塘,水草叢生而又滿是小魚小蝦的河溝,清澈見底任孩子們戲水打鬧的小溪……在人生的長河裡,我童年的記憶總是充滿著多姿多彩、無憂無慮。然而,在人生步入半百之際,我才知道,有一段童年的記憶因少不更事和父母不願提及而出現了沉重的留白,那就是二姐。
二姐名叫麗華,人如其名長得漂亮,只因後腦勺長得扁平,扎著兩條烏黑的髮辮,父母叫她阿扁,兄弟姐妹中惟獨她有小名。
母親說,二姐出生在早春二月,天卻出奇的冷,以致家裡種的芹菜、大蒜都落上白皚皚的雪而凍死了。
母親生我的時候,家裡已有了大姐、二姐和大哥,那時母親因工作纏身,把孩子們都委託給親朋好友幫助帶,這一帶就是半年、一年。我出生後沒有託付別人,帶我的人就是二姐。
“六七歲的孩子帶著小四歲的你。仔細又認真。”母親說,“有的時候你踩了她的腳,有時候她踩著你的腳,卻從不拌嘴;兩人常一同去木工房撿刨花,你的裝進我的籃子裡,我的裝進你的籃子裡;外婆從印尼寄來的花裙,她先問你有沒有,姐弟倆好得像一個人。”
然而,我4歲多那年,還沒能記人記事的時候,疼我愛我的二姐卻永遠地離我而去。一切的過往只能來源於母親的回憶。
那時正近農曆年關,二姐對母親說冷,母親給了她一顆糖說,阿扁,冷了你就洗洗先去睡吧。聽話的二姐自己洗了腳就去睡了。等母親忙完手中的活已近深夜,才發現二姐的額頭燙手,後來嘴裡說著胡話,似乎想要將那顆糖給我。
然而,父親不在家的日子,半夜三更又是鄉下,送醫尋藥該有多難,母親只能用濕毛巾不停地給二姐敷額降溫,守了二姐一整夜。
第二天,二姐還是發著高燒,母親慌了神,向廣東老鄉借了拾元錢,準備把二姐送到縣城醫院,並在老鄉幫助下,先把二姐送到當地伐木場醫療室。
周醫生是伐木場的女醫生,在給二姐摸了脈搏聽了心音量了體溫後,取出銀針在二姐的人中扎了一針,人事不省的二姐毫無反應,周醫生難過地說“嫂子,孩子不行了,不用送了。”
母親抱著二姐,給出差在縣城開會的父親打電話,父親說,你看好阿扁,我馬上趕回來。
然而,我們那裡每天只有一趟班車往返,等到父親趕到已是傍晚,母親含淚抱著已離去的二姐整整一天了。
二姐就這樣走了,在我還沒有形成清晰記憶的時候,在愛她疼她的父親還沒來得及趕回的時候永遠地走了。在她的床上,還留著母親給的那顆沒能吃上的糖。
二姐埋在了我們家通往父親工作地的山坡上。每次父親走二十公里的山路回家,都要到二姐的墓地看看,供上幾顆她愛吃的糖,嘴裡喃喃地說:阿扁,爸來看你了。
阿扁又乖又懂事,母親中風后給我談的最多的是二姐,那塵封的往事,在母親絮絮叨叨的話語中深深刻進了我的腦海里。
“有一次舅舅來看望我們,買了幾個包子,阿扁抿了幾小口,就被舅舅給了別人的孩子,阿扁眼裡含著淚,可憐地看著我,想哭又不敢哭,想說又不敢說。”舅舅是從印尼回國由中國華僑聯誼會介紹考入廈門大學中文系的高材生,我們兄弟姐妹包括二姐都是他給起的名,然而,身材高大穿著皮大衣的他,哪知道能吃上一個包子在我們眼裡是多大的奢侈呢?
“你對阿扁最好了,四歲多的孩子,雖然什麼也不懂,但一到吃飯的時候,總要給阿扁留碗留筷,說這是阿扁的。”
二姐,你的墓地,我沒去過,也不知具體在何處,但你同物資匱乏、生活條件惡劣的飢餓年代一道,深深地烙進我的記憶中,讓我更好地珍惜當下,努力工作、福蔭社會。
來源:三明日報 2017-09-21 19:1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