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炮的童年

看到山炮這個名字，大概也就知道他出生在偏僻的大山深處貧困的農民家庭，這是那個時代給山里娃打上的出生烙印，似乎永遠也無法磨滅。

與他的名字一樣，永遠無法磨滅的，還有關於童年的記憶。那些記憶，有的甜美，有的憂傷，但是對童年的山炮來說，似乎沒有感覺到特別痛苦，特別與別人不一樣。唯一不同的，僅僅是那種跳出農門、追逐夢想的渴望。

家裡除了貧窮外，再也找不到描述這個家庭的詞語了，所以山炮從會走路開始，一季幾乎就那一件從別人家淘換回來的衣服。對於山炮來說，穿什麼衣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能夠讓自己找到樂趣。

不管走到哪裡，不管當著什麼人的面，山炮只要看到有黏土或者細沙，就一定會毫不猶豫澆上尿，做起各種城牆或者工事，或許這就是孩子內心中構築的精神世界吧。遺憾的是，總在這時，都會有牽著毛驢拉著獨輪車走過的人，要不就是驢蹄子要不就是車輪，殘忍地破壞了山炮構築的城牆，無形中野蠻地踐踏了他的精神世界。

山炮並沒有流下眼淚，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玩具都不是他的，屬於他的，僅僅是自己的一泡尿而已。

在山炮上國小的時代，能有經商頭腦的孩子實屬不多。那個時候剛剛實行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農民的生產積極性有了普遍提高，但是收入並沒有太大幅度提升。山炮太渴望學到知識了，因為他聽老師說，城市裡有電燈電話還有汽車；還聽說，我們國家發射過“東方紅”1號衛星……外面的世界有無窮的魔力，吸引著這個毛頭少年。

山炮喜歡學習，喜歡研究問題。老師課堂上講過的內容總是滿足不了他的好奇心，於是他就借村里高年級學生的書本，偶爾還能借到一本小人書，已經足夠他興奮幾天的了。最興奮的也許是每學期的開學了，因為每次開學都會發放新課本和幾個新的作業本，但是練習冊就要靠自己買了。村裡的孩子能買得起練習冊的沒有幾個，山炮也不例外。

山炮發現，村里除了種地的人們外，還有小商販挨家挨戶叫賣，受到啟發後，山炮在大爺（伯父）的幫助下，從鄉上每次批發幾十袋瓜子，每包瓜子的利潤也就是五厘錢。山炮背著二舅當兵帶回來的黃色帆布包，開始了每家每戶的上門叫賣。他的村就在大山腳下，自然也是山村，他用一雙處處是洞的補丁鞋，丈量著這個他賴以生存的黃土地，丈量著這個社會帶給他的重重困難。山炮就這么一天天叫賣，遇到經濟條件好點的又善良的人家，當家的會多買幾袋，遇到不太友好的人家，就會挨一頓白眼。但是無論如何，他是不會輕言放棄這種“營生”的，因為他要學習。

這次經營讓山炮得到了幾十個練習冊的創收，他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用上一學期了。但是，山炮並未停止賺錢的活動，他又利用周末時間開始了新的項目——收酒瓶。

農村再窮，男人也是要喝酒的，因為喝酒解乏。所以，每家都會有些喝空的酒瓶。山炮看到別人也在收酒瓶，於是得到父母的同意後，他背著一個 * 袋，又開始了每家每戶的吆喝。一天下來，一麻袋就被裝的滿滿的，大概幾十個酒瓶，連續攢上幾天就可以湊夠一地排車了。山炮趕著毛驢，拉著地排車到幾十里外的酒瓶收購點換個好價錢。可是，炎熱的夏季里，輪胎被壓爆了，這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講，確是難以想像的困難。對於趕著車出遠門的人來說，必要的工具就是補胎和充氣工具。山炮把在家看到的父親補胎的過程模仿著，銼刀把他稚嫩的小手銼出了鮮紅的血，滴到了陽光下那個跳動著的影子上，山炮一想到這車酒瓶可以換到幾十本練習冊，立即忘記了疼痛，忘記了一切困難。

山炮的臉上滿是灰、滿是汗，他用手抹一抹，流到嘴角的雖然有點鹹、有點苦，但是流到內心的，卻無比甜蜜、無比幸福。

對於山炮來說，國小的生活還是豐富多彩的。除了上課，就是割草餵豬、放羊餵鴨，再有就是和小夥伴在山上扮日本鬼子打仗，最好的莫過於假期里在水庫游泳……

不覺山炮就上國中了，山炮的成績在全鄉中學都是數一數二的，每次大考過後，學校的大喇叭總是在重複播放著他的成績，這算是一種激勵或者安慰吧。那時候，全縣經常組織一些中學生學科競賽，因此山炮毫無疑問是“種子選手”。

那是一個風雪呼嘯的下午，山炮在外鄉鎮參加完一場競賽回到學校後，騎上腳踏車往家走，由於要經過一個大山坡，羊腸小道被大雪覆蓋，突然，一陣旋風裹挾著飛雪扑打在山炮的臉上，山炮一個躲閃，腳踏車順勢滑下了山坡，山炮渾身摔的、碰的像散架的機器，動彈不得。在谷底，他用盡了全力也爬不上山坡，幸運的是，大雪剛剛下過，比較蓬鬆，他用稚嫩的雙手在山坡上扒拉出來一條小道，企圖把腳踏車拖上來，可是，他的身體太弱了，他的力氣太小了，在那么陡的坡上完成這個動作似乎是不可能的。時間的步伐正在走向黑夜，幸運的是，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小傢伙，等著我，我去拉你上來！”不知是雪水還是淚水亦或是汗水，打濕了他的雙眼。山炮已經看不清那是什麼樣的人了。在那位大叔的幫助下，山炮終於爬上了羊腸小道，原本就破舊的褲子，膝蓋上已經露出了寒磣的破口，到現在，山炮才感覺到寒風凜冽，嗖嗖的北風拍打在他的前胸後背，讓他瑟瑟發抖。

村里已經是萬家燈火，他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山炮娘做好的晚飯還在大鍋里捂著，誰都沒動。山炮爹看到凍得縮成一團的兒子，一股眼淚噴涌而出，泣不成聲地問：“炮兒，上學苦不苦？上學累不累？”山炮凍得牙齒還在咯吱咯吱響，哆哆嗦嗦答道：“不苦，不累，只要能上學”。在物質貧窮的時代，山炮就是靠著這種精神追求才得以幸福長大，因為，山炮只想上學。

山炮的童年在追逐夢想中漸漸流逝，而他的夢想在追逐中漸漸豐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