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無疆
“崖畔上開花崖畔上紅,受苦人……”“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我經常輕輕地哼唱著這些歌。這些旋律激昂、節奏鏗鏘的歌,卻被我唱得傷感、悲壯,我的眼眶充溢著淚水。
這是母親的歌,是我童年的歌。年輕的母親就是這么輕輕地哼唱著這些歌曲一路走來。
難忘“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福州人的生活很艱難。市場實行了嚴格的定量供應,每人每月24斤大米、2兩肉。我們兄妹4人,父親在外地工作,母親堅定地挑起了生活、工作兩副重擔。母親當時是幼稚園老師。上班時,母親按照閩南人的習俗,用一條長長的寬大背帶,將小弟弟馱在背上。之後,一手牽著大弟弟,一手拿著個圓竹籮,上路了。中午國小放學回家,我和妹妹飢腸轆轆,卻只知道站在家門口,眼巴巴地望著街市盡頭,盼望母親早點出現。母親回家了,她背上馱著小弟弟,身邊帶著大弟弟,雙手捧著竹籮,竹籮里放著5個燉罐,燉罐里是幼稚園食堂蒸出來的一家5口人中午吃的米飯。母親接著還要炒菜,做家務……
有一次,我感冒發燒,整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母親為我熬中藥喝。那晚,我在朦朧中睜開雙眼,感到母親年輕的、俊俏的臉龐浮現在我的眼前,我聞到了母親口中的溫馨。母親關注著我,熬好的中藥湯已端到我的嘴邊。
1953年,母親和父親在福州青年會學習財務課程。母親的歌,就是當時學習班裡教唱和流行的歌。我經常看見母親在家對著歌譜輕輕哼唱著。這些歌從此伴隨著母親度過苦樂年華。學習班畢業後,父親被分配到同安縣汽車運輸站工作。我們全家即離開福州,定居在同安縣。我們在外租住民房。沒多久,5歲的妹妹凰凰病了,整天只是說,“媽媽,肚子很痛”。
有一天晚上,父親車站有事沒回來。睡到深夜,床上的凰凰突然雙唇緊閉,雙手攥成拳頭,顫抖著發出“嗚嗚”聲,整個床鋪隨著搖晃起來。母親當時膽子很大,拿起桌上的小煤油燈蹲在地上看床鋪底下有沒有人。第二天父母趕緊把凰凰送到同安縣醫院,我們幾個也住到了親戚家。隔日早上我正坐在親戚家開的縫紉店裡,回頭看到母親低頭毫無表情地從外面一腳跨進店裡。我趕緊說:“媽媽,凰凰呢?”母親霎時變了臉色,走到我後面,雙手捂住臉龐,低聲抽泣起來。
妹妹凰凰走了。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牽動著母親的五臟六腑。母親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地操勞,得到的竟是這樣的結果,母親能不傷心嗎!
在晚年,母親依然念念不忘早逝的凰凰。母親對我說,凰凰很文靜,整天都不愛講話。就在母親病重臥床那年,母親還在說,每次父親下班回家,凰凰就“爹爹、爹爹”地跑過去,好像好久沒見過一樣。母親還說,凰凰死後,葬在一座山上。父親經常到凰凰墓前,後來山上駐了解放軍,父親就沒去了。
母親重病臥床兩年後離世,享年72歲。每年在我生日前三四天,母親總提醒我說,“生日快到了”。母親逝世至今15年了,我再也沒有過生日。
唐代著名詩人孟郊的《遊子吟》已傳頌了一千多年,那句“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已溶化在我的血液里。是啊,面對著春天陽光般博大無疆的母愛,稚子的任何感激之言都顯得蒼白無力,任何傾心的回報都不會令自己心安,任何虔誠的懺悔都無以救贖那永遠的前愆。
來源:福州日報 2015-12-10 12:30: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