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分別

那一年，也是春天，從北方到南方。臨別時，她眼中充盈著淚水，而我則不以為然。不就是短暫的分別嗎？挺一挺也就過去了。拉著行李，登機的那一刻，我的頭都沒回一下。

我記得是四月末走的，五個月的分別也沒顯得多么漫長，只是每到周末都要給她打電話，六一兒童節到福州給兒子和她買了衣物寄回去，僅此而已。九月初，去機場接她們娘倆時，兒子背著個書包從遠處向我跑來時，我倆眼圈都紅了。屈指算來，結婚快三十年了，和她長時間分別僅此一次。之前在家裡鬧彆扭了，她也曾說，你怎么不出差呢？出差了，她又總問什麼時候回來。然而，分別還是來臨了：兒子上大學，每年只寒暑假才回來一次，其餘時間便是盼望與等待。兒子最終還是出國了，而且已經三年沒能在家過年了，沒有他的年，顯得十分冷清。可這就是現實，朋友說孩子像鳥，大了自然就飛了。

分別，相聚，再分別，再相聚……仿佛能循環無窮，能嗎？顯然不能。什麼東西能無窮呢？即使是夫妻、子女，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也不能永遠在一起啊。於是想起往昔那些在一起的不快，便有了深深的自責：即使是親人也不能以愛的名義傷害對方，包容和理解最重要。

今年春節是我倆到南方後第一次回家過年。十七年了，以前也回去探過親，那是在兒子放暑假的夏天，這次回家過年是她期待已久的。老岳母今年七十三歲了，姐妹四個就她一個遠遠地生活在南方，都盼她回去。吃年夜飯的時候老人家流著淚，操著濃重的山東口音幽幽地說：如果知道你把她帶到南方，當初就不應該嫁幹部！

一家人希望她多呆些日子，可我得上班，只好隻身返榕，這次的分別竟有了些依依不捨。為什麼呢？啊，年齡，是進入了知天命的年齡。就像長在一起的兩棵樹，已難分彼此了。和她分別已經一個月了，雖然每天都打電話，但孤獨和寂寞時時湧向心間。

這樣想來眼前竟出現了一個微型小說所描述的畫面：一束光照在患了癌症、已經時日不多的妻子的臉上，她要平躺下，丈夫把她翻成側臥位，她說，讓我平躺下吧，未出嫁前我一直是平躺下睡啊。丈夫愣了一下，忽然淚如雨下！

就在前幾天，她給我打電話說她吃臭豆腐了，就著玉米粥香極了。我一下子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那時一家三口還租住在牡丹江江南郊區的一戶菜農的房屋裡，她買了臭豆腐，我因為受不了那氣味就很生氣，自此，她再也沒有買，也沒有吃過。

我常想，我有多少讓她不高興、但她從未向我訴說的事呢？哪怕只一件，恐怕不止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