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穿棉襖的男孩

我曾教過這么一個無比倔強的男孩。

直到多年後的今日，我都清晰地記得他常穿的那件淺藍色粗製外套，寬大的棕綠毛線褲子。這些樸質的顏色，就和他的性格一樣倔強，與周旁格格不入。

在我印象中，他是極度孤僻的，終日獨來獨往。我曾試圖去了解他，可總以失敗告終。在所有人的眼裡，他都是一個謎團。

第一學年的學費我給他墊了將近一半。減免後的學費對於一個普通家庭來說，應該是不成問題了，可每次欠交學費的名單上都有他的名字。每次問他，是否家中有什麼困難，需要我上報時，他總是低頭不語。

五年級下半學期，從另外一個小城轉來了一個男孩，清瘦黝黑。我把他安排到了教室最後的空位上，和倔男孩坐在一起。

我沒想到，他們倆竟會一見如故。課堂上，我時常能看到他們倆嬉笑打鬧，露出一排整齊、微黃的牙齒。可不久之後的期中考試，他們倆名列倒數。我覺得，是該找他們的家長好好談談了。

冬日周末，當我到達教室的時候，兩個孩子已然靜坐在內了。旁邊，各有一位中年女人。

瘦男孩的母親一臉溫和，主動朝我笑笑。倔男孩的母親滿是茫然，欲笑，表情卻是那般僵硬，不知所措。

我清了清嗓子，開始一一數落他們倆在班上的劣跡。

窗外的風，怒吼著，從破碎的玻璃中呼嘯灌來，夾雜著幾片雪花。瘦男孩的母親拉了拉自己的衣領，又整了整自己孩子的棉襖拉鏈。倔男孩的母親只能伸手抱住他的孩子。她只穿了一件稍厚的粗線毛衣，和倔男孩一樣。

我繼續講話。兩位母親的面色愈加凝重，孩子們互望了一眼。

忽然，瘦男孩站起身來，退下棉襖，給倔男孩遞了過去。倔男孩從母親的懷裡騰地坐起來，雙手擋住了他的來勢。

我被突如其來的事件給弄蒙了。

瘦男孩再次把棉襖塞給倔男孩，說道：“你穿吧，我不冷，我裡面這件可比你的厚多了！”說完，神氣地抖了抖雙肩。倔男孩看都不看，低頭道：“不要！”

一直不語的瘦男孩的母親猛然起身，抱住了他的孩子，並將棉襖套在了他的身上，厲聲責道：“這么冷的天！會凍病的！”瘦男孩不顧寒風，再次把棉襖退下，塞給了倔男孩。

倔男孩的母親終於忍不住，竟雙手捧接了那棉襖，往自己孩子身上套。倔男孩不停地扭動著身子，一邊往牆邊靠，一邊大聲哭道：“媽媽，我不冷，我真不冷，你織給我的毛衣是最暖和的……”

倔男孩的母親捋了捋蓬亂的黃髮，不語，轉頭把厚實的棉襖還給了瘦男孩。涼風又起，我依稀看到了倔男孩母親眼中的熱淚。

接下來，我開始不停地說這兩個孩子的優點。因為，他們一個讓我看到了調皮男孩背後的善良，一個以最倔強的姿態，詮釋了他對母愛的依戀，並為他的母親保全了窮人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