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葉底花

我認為，對妻子的稱呼沒有比“娘子”更柔情蜜意了。一句娘子，撩人心魄，不由得讓人想起貌美如花、風情萬種的女子，想起男耕女織、夫唱婦隨的琴瑟和諧。
這當然是個人的審美心理。近日看新版《水滸傳》，聽到娘子的叫法，讓人怦然。娘子讓人心動，畢竟是他人之妻，只可遠觀，可在“娘子”前加個“小”字，就變成了對他人之妻之女的稱呼。喊一聲“小娘子”，戲而不淫，贊而不俗，千般嫵媚，萬般溫柔，聽起來，讓人心癢骨酥。
近讀陸游的《老學庵筆記》，上面記載男子求愛時，相聚踏唱：“小娘子，葉底花，無事出來吃盞茶。”“小娘子”一句，就讓人遐想不已，再加上個“葉底花”，簡直讓人思緒翻飛。“小娘子”是一道美不勝收的景色，可這景色雲遮霧繞，若隱若現，就像綠葉底下的一朵花，半掩半露，欲滴還羞。這不得不讓人想起徐志摩的詩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那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這樣的小娘子，不愛煞人才怪吶。
其實所有令人怦然心動的小娘子，不一定都有天仙似的美貌，但肯定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葉底花”樣的媚態，只不過這些女人花，花期不同，花質各異。
毋庸諱言，潘金蓮是貌美態媚的，她美得妖冶，她開放大膽，拋出媚眼能勾人魂魄，扭動腰肢能化骨為水，於是被曬竿打中了頭的幸運，也就變成了西門慶一個倒霉的卦爻。潘金蓮是一朵“葉底花”，是一朵在春風中搖曳的罌粟花，美得嬌艷，美得讓人慾罷不能，也美得讓人丟掉性命。
焦仲卿的娘子劉蘭芝也是“葉底花”，是一朵清香四溢的蘭草花。她出身雖不高貴，但天生麗質，端莊內秀，即使被焦母逐出家門，心痛如碎，也不失高貴。她美得堅強，離去之時，更是將自己收拾得“精妙世無雙”——“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璫，指若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美艷如此，讓人憐愛。
寫《浮生六記》的沈復娘子陳芸，“其形削肩長項，瘦不露骨，眉彎目秀，顧盼神飛，唯兩齒微露，似非佳相。一種纏綿之態，令人之意也消”。從這段描述看，沈復娘子有點小虎牙，貌不算很美，但很有“葉底花”的情態。她猶如秋風中的一朵菊花，清瘦秀麗，美得知性，富有情趣。所以林語堂稱之為“中國文學及中國歷史上一個最可愛的女人”。
在歷史和文學中，閉花羞月、沉魚落雁的“小娘子”可謂數不勝數。正因為有了她們，歷史和文學的長河中才有了色彩和溫情，不至於單調、清冷。